宦海沉浮

第十一章

上午接連上了兩節課,睡眠不足的楊陸順終于支持不住了,他只想在床上迷糊那么一時半會。他出了教學樓,一眼望去,自己宿舍旁的門開著的,他的心嗵嗵直跳,竟然有點不敢面對新來的鄰居。他在教學樓前彷徨了幾圈,又上了樓,進了辦公室,拿出教材胡亂看著。

這時進來一個人,楊陸順抬眼一看,居然是侯勇,辦公室里的老師們騷動起來,在他們心里公安上門肯定沒有什么好事情,許老師大膽地問:“公安同志,請問你找誰?”

侯勇很隨意地把大蓋帽拎在手里,笑瞇瞇地一指楊陸順說:“我找楊老師的。”

楊陸順忙起身讓坐,又要找杯子給他倒水,侯勇忙制止了他的忙活,說:“楊老師,我按你昨天提供的情況在學校四周看了看,又找幾個小流氓問了問,心里大體上有了數,是有那么幾個小痞子愛找學生們的茬。”

許老師立即大驚小怪地說:“哎呀,公安同志,真有小流氓欺負學生呀?公安同志啊,那你可得好好整治那幫小壞蛋!”

楊陸順也感激地說:“侯勇,真麻煩你了,沒想到你這么放在心上,感激不盡啊!”

侯勇大大咧咧地說:“你老兄交代我的,我還不加緊去辦了?真要等學生被欺負了再去管,那就麻煩了。時間不早了,走,我們吃飯去!”

楊陸順客氣著說:“侯勇,你還當了真啊,還是別去了,飯店吃飯劃不來的。”

侯勇不管那些,拖起楊陸順就往外走,楊陸順急忙說:“好好,我去,你別拖,也讓我把辦公桌揀拾熨帖了再走吧?”

等他們倆出了門,辦公室里的老師們又議論開了,都很奇怪楊陸順什么時候與公安搞在了一起,許老師一句話下了結論:“肯定又是送禮去拉了關系嘍,要不人家平白無辜怎么會請他吃飯哩!”

侯勇是騎了輛嶄新的鳳凰18型自行車來的,這讓楊陸順很眼饞,不是沒錢買,他已經上班四個月了,除去開支還省下了近二百元,只是買自行車要憑指標,他一時也搞不到,侯勇見他沒自行車,就叫他坐在后面,馱著他往街上去,問道:“楊老師,你家住在下面,怎么也不買輛自行車呢?”

楊陸順說:“我也想買的,可要憑指標,我搞不到指標了。”

侯勇笑著說:“楊老師,指標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爹已經調到縣城關鎮當書記了,這還不是小菜一碟?要不這樣,我隔幾天回縣里去,你把錢給我,我回新平時就給你帶輛新車來!”

楊陸順問:“那搞指標得多少錢呀?我怕不夠哩!”

侯勇說:“現在自行車指標要二十元,買車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八十吧?二百一、二十元應該可以了。”

楊陸順笑著說:“那就錢不夠了,還得攢一個月。我起初沒想到要花什么錢,就沒跟同事們一起搞交伙。”

這交伙是當年經濟不寬裕時單位上興起的一種湊錢購物的方法,那時工資一月才四十多元,想添什么物件就很為難,同事們十幾二十人為一伙,這月某人要買一樣大件,比如縫紉機、自行車、手表等物,發工資時就由伙里的人湊足錢讓他去買,下個月就輪到其他人買了,這樣既可以買到大件東西,也不至于沒錢過日子,是窮人們想出的窮辦法。

侯勇呵呵一笑說:“那就下月吧,我反正每月回家一趟,要搞指標也隨時可以搞到,等你錢夠了跟我說一聲,我這次去就是跟四妹子買自行車的,她呀想死了飛鴿牌的女式車,可我還是覺得鳳凰自行車過硬,而且名字也響些,那笨鴿子怎么能和鳳凰比呢!”

到了街上的合作社,劉霞分配在南貨柜臺,還沒下班,兩人就去了飯店等她,看著劉霞一臉滿足,楊陸順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反正自己家是沒能力幫她解決工作的,她找了侯勇蠻好,至少可以滿足她的虛榮心,看她手忙腳亂地跟師傅學著打貨包捆酒瓶,倒也還有模有樣。

那時站南貨柜臺的女售貨員還得練一手活計,就是打包封捆酒,那年頭的南貨不象現在一樣包裝整齊,都是散貨,農村里走人家都要帶點禮物,什么白糖、紅塘、餅干副食之類,這些東西都要打包封,用黃草紙整整齊齊地包成底方上尖的寶塔型,再用專用的細草線綁好,怎么晃悠也不會散包,才算合格,捆酒也是一門必修課,要能飛快堅固地捆好兩瓶酒、四瓶酒。那時南貨柜臺的售貨員技術比賽,一是稱稱要準,二就是打包封捆酒要快!百貨柜臺的除了要熟知各種商品的價格、出產地外,還有一門手藝就是扯布,那扯布技巧就多了,里手的人給買布的人扯布,捏拿尺寸非常精準,不但不能讓買布的人看出少了布料,又要扯出的布在裁縫師傅手里做得成衣,有業務“嫻熟”的售貨員曾經創下奇跡,一匹布按照價格扯完了,還能剩下三尺三!足夠他自己做一條好褲子了!

楊陸順和侯勇在飯店里點好菜,開了瓶一般的白酒,就著蘭花豌豆、花生米邊吃邊等,直到過了中午十二點劉霞才匆匆趕來,一臉的委屈,翹著嘴巴一屁股坐下來就抹眼淚。

侯勇忙問什么事?劉霞半晌才抽抽噎噎地說:“我那師傅罵我蠢,手腳太不麻利了!”

侯勇呵呵大笑,說:“讓師傅罵幾句就氣成這樣啊?早幾跟你說了練習手藝有難度的嘛。你今天第一次上班,當然師傅會罵人了,四妹子莫發氣了,以后多練習不就是了。”

劉霞癟著嘴說:“我在家爹娘都舍不得說我句重的,跑到這里讓那婆娘罵,我想起就氣,恨不得就不去上班了!侯勇,你看我是不是不適合站南貨啊?要不換去其他柜臺算了!”

侯勇拉著臉說:“四妹子,才上了一上午班就不愿意了?那你當初就要聽我的不進合作社啦!現在什么都搞好了,你又不干,我還有什么辦法呢?你以為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啊?除非你是縣委書記的媳婦!”

劉霞眼淚汪汪地伏在桌子上抽泣著,侯勇有點尷尬地沖楊陸順說:“細妹子愛耍性子,沒辦法。”

楊陸順也不知道怎么勸她,就干脆一言不發,看著劉霞老是哭,侯勇火上來了,一拍桌子說:“自己沒本事,哭起卵作用啊!有本事自己爭口氣,把你那師傅比下去,那才算你狠!本來是慶祝你上班的,哭得沒點氣氛了,再哭我把你掀出去!”

這女人也是怕蠻橫的,被他一吼,劉霞居然也收了聲,用塊手絹胡亂擦干凈了臉,鼻子還在一抽一抽地吸氣。

楊陸順心里說:看來這四妹子以后是管侯勇不住的了,這么怕他。經劉霞這么一打岔,這頓飯沒吃出什么味道來,兩人把那瓶就平分喝了,把點的菜掃了個精光就散了。

楊陸順打著飽嗝回了學校,走到宿舍門口,忽然看見一個身體瘦弱的男學生拿著一個搪瓷缸子到井邊清洗后,舀著井水就準備喝,楊陸順急忙喊住那學生道:“那位同學,不要喝井水,到我房里來喝點開水吧!”

那孩子聞言轉身看了看楊陸順,沒動。

楊陸順微笑著走過去,牽著他的手就往宿舍里帶,說:“走,到我房間里去喝水,喝生水不衛生,病從口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步一趨地跟在后面,悶悶地說:“我叫楊小標。”

楊陸順把孩子帶進房間,從暖瓶里倒了點水到搪瓷缸子里,遞到他手上,說:“楊小標,我看你很面熟,是初三的學生吧!”再仔細打量了一番,柔聲說:“我說你這么面熟,我記起來了,你經常遲到!我都看見你幾次遲到被老師罰!你今年是初三了,就要考高中,得加緊用功學習啊,不能老是貪玩耽誤了學習,是不是?我看你一副聰明樣,應該會明白老師話里的意思。”

楊小標本在喝水,聽了楊陸順的話后,沒有楊陸順意料中的慚愧,反倒本來放松了的面孔又緊繃起來,顯出一絲倔強和委屈,雖然低著頭,目光并不柔順,眼睛卻賭氣般地望向其他方向。

楊陸順又說:“楊小標,我雖不是你的班主任,可老師的話學生還是要聽的喲。記住,以后不要再喝生水了,渴了隨時可以到我房里來喝水。還有,現在天氣漸漸轉涼了,你是不是每天要帶飯到學習吃呀?”

楊小標點點頭,楊陸順說:“那你以后把裝飯的搪瓷缸子給我,我幫你到食堂熱著,天氣熱吃冷飯沒事,冷了可就不行,知道嗎?”

楊小標還是點了點頭,沒說話,楊陸順見他很拘謹,摸了摸他的頭說:“好了,楊老師又不是老虎,干嘛低著個頭不說話呢?我看你也是個大男孩子了,怎么那么害羞?時間不早了,你去教室吧,記得我說的話喲。”

楊小標還是點了點頭,轉身就跑了,剛出屋子眼淚就嘩地流淌了下來。

楊陸順下午是第二節和第三節有課,便躺到床上休息,一會就迷迷糊糊睡了去。等他驚醒時,卻發現身上蓋上了被子,是誰幫自己蓋上的呢?他使勁搖搖發漲的頭,也許是睡著了感覺冷自己蓋上的也不知道,他起身喝了口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鬧鐘,時間剛剛好,第一節課馬上就要下了。他洗了個冷水臉,把床鋪整理了整理,就準備去教學樓。

這時隔壁的新鄰居趙翠娥拿著暖瓶走了進來,見楊陸順起床了,笑著說:“楊老師,我沒來得及打開水,就乘你睡覺是偷偷用了你的,現在還你暖瓶!”說著把暖瓶放到桌子上。

楊陸順一見趙老師,眼前就浮現出昨天那震撼心靈的一幕,臉騰地就紅了,不好意思地說:“是趙老師啊,你隨便用、隨便用!”手胡亂地在桌子上翻找著什么。

趙翠娥依靠在門框上,有趣地看著眼前害羞的大男人,白皙的皮膚上就象涂了層胭脂一樣好看,抿嘴笑道:“楊老師,昨天我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謝謝你,今天一起補齊了啊,謝謝你。”

楊陸順與她充滿笑意的眼睛一觸,又飛快地溜開,說:“趙老師,你太客氣了,用不著這樣,以后是鄰居了,有什么體力活你只管招呼。”今天趙翠娥穿了件民警藍的小翻領,裁剪得合身得體,很是好看,昨天匆匆一眼沒看清楚,現在這么近距離,發現她不僅長得還蠻漂亮,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嘴唇紅潤,只可惜臉上微有黃斑,但也不很礙眼。

趙翠娥用手拂了拂額前的劉海,說:“那好呀,有你這話,以后我可就不客氣嘍。”眼睛又朝房間里掃了掃說:“楊老師,你房間收拾得好干凈利索喲,是不是對象幫的忙呀?”

楊陸順也順勢回到看了看,說:“看你說的,我還沒談對象呢。只有女人家才會收拾房間呀?這是我自己打掃的了。”

趙翠娥不信似地說:“那我就看走眼了,從來沒見單身漢的屋子這么清爽利落,不是亂糟糟的就是臭烘烘的,我還琢磨著幫你洗點臟衣服臭襪子的,好答謝你昨天幫忙哩,看來沒這必要了。”她又指著墻上的“陋室銘”說:“楊老師,這字也是你寫的?”

楊陸順說:“胡亂涂鴉,讓趙老師笑話了。”

趙翠娥嘖嘖贊道:“嘿!真是人如其字呀,大學生就是水平高,我雖然看不懂書法,總覺得很有氣度,就跟你人一樣!”

楊陸順嘿嘿笑著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隔壁傳來嬰孩咿咿呀呀地哭聲,趙翠娥慌忙說:“不說了,我家閨女醒了!”匆匆離去。

楊陸順見她已經結婚生子了,心里不免有點點失落,又聽到她在隔壁柔聲哄著嬰孩,不覺起了好奇心,他要看看漂亮媽媽生的孩子是不是也跟她媽媽一樣可愛。

他這么想著,就出了自己的宿舍,幾步就進了趙翠娥的宿舍門,迎眼看去又瞧見了她白嫩的乳房,趙翠娥正抱著孩子撩起前襟喂奶呢。楊陸順目瞪口呆地釘在門口。

趙翠娥倒不是很介意,只是微微朝里挪了下身子,看著發傻的楊陸順噗嗤一笑說:“楊老師,我閨女半歲多了,晚上有點喜歡愛哭,以后只怕還會要影響你休息了。”

楊陸順窘迫地說:“沒關系的,沒關系了,你忙你忙,我不打擾你了!”狼狽而走。

趙翠娥只覺得這大學生老師很容易紅臉,怕羞的樣子也蠻招人喜歡,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子福氣好,會嫁給這個英俊的后生做媳婦,一想到這,她臉上的笑漸漸隱去,慢慢浮現一絲幽怨,癡癡地看著外面碧藍的天空,半晌才幽幽嘆息了一聲。

農村的女人結婚生崽后,基本就不忌諱什么男女之防了,面對再多的人也能坦然地掀起衣服,露出乳房來給孩子喂奶,更不說什么男男女女一起開點出格的玩笑,只要不是真正地去偷人養漢,不出作風問題,也不傷什么大雅。倒是那些婦女們時刻還要作弄沒結婚的小伙子,不鬧他個灰頭紅臉的不罷休。學校的老師們到底算是知識分子,又是為人師表,所以比起鄉間村婦要收斂得多,即便是開玩笑逗樂子也內涵深點,意味悠長點。

楊陸順讀書時就一直是個書呆子,根本沒與女性有過什么親密接觸,也曾經在學校寢室里聽同學談論女孩的生理特征,在新平中學也被同事們撩撥過,可都是紙上談兵。但兩天內接連兩次讓他無意間看見同一個女人的胸部,不能不說是對他莫大的刺激,昨天晚上不就為之失眠了么?

楊陸順極力想擺脫女人胸部的誘惑,可眼前仍舊時不時閃現出那白嫩的乳房,攪得他是心神不寧,口干舌燥,恍然醒悟那似曾熟悉的味道就是乳汁的芬芳!朦朧間對那才見兩面的趙翠娥產生了說不清楚的感覺,由陌生一下子熟悉起來。

傍晚在食堂吃飯,懷抱嬰孩的趙翠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偏偏坐在楊陸順旁邊,女人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熏得他頭昏眼花,吃飯如同嚼醋。

飯后趙翠娥儼然把楊陸順當成了勞力,先是吩咐他到食堂廚房打開水,又叫他給嬰孩提熱水洗澡,楊陸順只是唯唯諾諾地答應著,機械地聽從指揮,好容易忙完了活計,楊陸順才坐下休息,那邊趙翠娥又在喊他幫忙抱孩子,楊陸順急忙跑過去,從趙翠娥手里接過咿呀叫喚的孩子,笨拙地學著趙翠娥的姿勢,努力想使孩子感覺舒服點。

趙翠娥歉意地說:“我的奶水已經不夠囡囡吃的了,只好給她煨粥吃,本想等她睡著了再弄,可小調皮總也哄不睡,孩子用的搖窩和夾籠要明天才送來,只好麻煩你了,要不等下餓了又得哇哇大哭,更加磨人!”

楊陸順額上冒汗,強撐著說:“趙老師,沒關系,我閑著也是閑著了。”

趙翠娥到后面小廚房的小灶上給孩子煨粥,楊陸順抱著孩子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談閑。

楊陸順看著懷里的囡囡小鼻子小眼睛粉嘟嘟地甚是愛人,說:“小囡囡,你這么可愛,你說你長得象媽媽還是象爸爸呀?你告訴叔叔好嗎?怎么不理我呢,我抱著你玩好辛苦地呢。”

后面趙翠娥吃吃直笑,說:“楊老師,我看你比我家囡囡還象孩子哩,告訴你吧,囡囡象我不象她爸!我閨女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象我,特好看,不信不你仔細看看我,再去跟囡囡對比。”

楊陸順說:“象媽媽好呀,長大后又是個可愛的小姑娘。趙老師,囡囡的父親呢?怎么讓你們母女單獨住學校?”

趙翠娥說:“囡囡的爸爸現在在云南前線駐防,一年才能回一次家。”

楊陸順大感興趣,走到廚房門口說:“哈,囡囡的爸爸是解放軍呀!是當代最可愛的人啊!怎么沒見你掛光榮軍屬在牌子呀?”

趙翠娥笑笑說:“牌子在囡囡爺爺奶奶家掛著的呢!我原來住慶豐大隊,在那里教書,今年轉了公辦才調到公社中心完小的。”

楊陸順說:“那你愛人在什么級別的軍官啊?我記得只有軍官才可以結婚的。”

趙翠娥說:“原來是戰士,79年打越南鬼子立了大功提的排長,前段來信說提了連長了。”

楊陸順興奮地把囡囡一上一下舉著,說:“囡囡,你爸爸好勇敢,你的爸爸是英雄!”囡囡也覺得好玩竟格格地笑起來。

楊陸順又對蹲在小煤灶邊熬粥的趙翠娥說:“趙老師,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當年瘋狂崇拜解放軍,才跟囡囡爸結婚的吧?”

趙翠娥笑了笑,語氣有點透著無奈,說:“80年囡囡她爸從部隊回家探親,縣里、公社都擺出了大陣仗來迎接凱旋歸來的戰斗英雄,當時我就在慶豐大隊的小學當民辦老師,組織了學生在他家門前歡迎,囡囡她爸那時還沒談對象,一眼就看上了我。后來組織上問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說要跟我談對象,那時縣武裝部長親自到我家做介紹,學校領導、隊里支書也來做工作,我就只好跟他搞對象了。81年我才滿了20歲就跟他結了婚,就有了我的乖囡囡!”說到最后,眼里充滿了母愛,深情地看著囡囡。

楊陸順呵呵一笑說:“你愛人在邊關保家衛國,正是軍人的無私奉獻,才有我們現在的安寧平靜地生活,趙老師,你愛人是好樣的!以后有什么活你只管派,我就跟你當牛馬了,也算是給囡囡爸做好后勤!囡囡,你爺爺奶奶也很疼愛你吧?這么乖的小家伙。”

趙翠娥苦笑了笑說:“楊老師,真謝謝你了。到底你還是有文化知識的人,知道我們軍屬的苦。囡囡的爺爺奶奶就不要提了,我愛人是他家的獨子,嫌我生了個丫頭斷了他們的香火,早就嫌棄我們娘倆了。”她說著垂下了頭,臉上有著無盡的辛酸和苦楚。那年頭農村封建思想非常嚴重,都只盼望生兒子,生不出兒子的媳婦在婆家毫無地位,甚至會被人唾棄。象趙翠娥這樣,愛人又不在身邊,被夫家人看不起,就更可憐了。

楊陸順嘆息著說:“趙老師,那單獨出來也好,雖然辛苦點,不必看人白眼了,也不要太難過,得空多回回娘家,總要心情好點。”

趙翠娥眼睛紅了,小聲說:“我也是命苦,娘死得早,就是回了娘家又如何呢?哥嫂對我好是好,哪有自己親娘好呢?”話才落音,一顆晶瑩的淚珠兒滾落下來。

楊陸順慌忙勸慰,說:“呀,我不知道你娘已經故了,鉤起了你的傷心事,你愛人是軍官,那就隨軍到部隊去,倆口子一起就好了!”

趙翠娥用手指輕輕摁了摁眼角,說:“還早呢,要等她爸當了營長才行。不好意思啊,楊老師,在你面前哭沒嚇著你吧?女人就是好哭,我也是好久沒人跟我說起這本經了。粥熬好了,囡囡我來抱,你也累了半天了,休息去吧!”

楊陸順忙把孩子遞過去,不經意碰到了趙翠娥冰冷的手,看著她孤單纖弱是身影,楊陸順有種想替她分擔點什么的意思。晚上躺在床上,總是聽到隔壁趙翠娥柔聲哄孩子的聲音,軟綿綿糯生生的,甚是慈愛動聽,在小曲聲中,楊陸順也安然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的楊陸順忽然被類似臉盆的碰撞聲驚醒,他很警覺地昂起頭側耳傾聽,以為進來了小偷,又聽見隔壁傳來一陣怪異地噓噓聲,窸窸窣窣片刻后復于安靜,他聽了一會沒有異動,也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楊陸順早晨跑步鍛煉完畢回宿舍,看見趙翠娥端著個痰盂匆匆往廁所走去,他轉念想起,昨天那怪異的噓噓聲竟然是趙老師小便的聲音,不覺臉上又火辣辣的難受,看著那半截高的分界墻壁,不免心里有種怪怪的感覺:以后自己睡覺都要小心,難免說夢話會被人家聽到!

(本文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