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再生

61.突然消失

最后約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然后緩慢的摔倒,手上還抓著一把小鏟子和一塊沾草的泥。

在這些他認識的人后面排列著一長串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的鰱魚,叫人惡心。

“水母計劃的意思是一些人相信某種比我們更高級的智能,就是人工智能吧,已經試圖侵略人類神經系統。”

艾菲婭緩慢的說出了事情的關鍵部分。

“我想是這個意思。”

“原本你的病雖然可怕,但是,如果不發生轉移,如果手術后腫瘤本身得到控制,往樂觀想,如果它不是什么遺罕見遺傳病,畢竟你沒有辦法從母親或者祖父母那得到證明不是嗎?就算是由此引起的腫瘤,也可以在去除后積極治療,弗利,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并非不可忍受。”

“不可忍受又有什么辦法呢?”弗利聳聳肩膀,無奈的回應。

“你害怕什么,弗利?”

終于有人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弗利先是緊皺眉頭,隨后又漸漸放松,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即使他想過無數次疾病、想過沙梅爾、想到約翰以及他在意的公司股份,讓他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大腦果然是會避開重要問題,把最不愿意,最難面對的問題巧妙的掩飾成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也許僅僅只有自殺者才真正在大腦面前敗下陣來,它們不再修飾那些情緒,不再編織對未來的美好預測。

“我也不知道。”弗利知道艾菲婭不會對這個回答滿意,他自己又何嘗會接受。

“不,弗利,這里面有問題。”艾菲婭提高了音量。

“什么問題?”

“我,我現在還不清楚,所以你不能不去思考,或者在那些反復思考的東西里面循環,你知道那樣無濟于事,如果你真的是被選擇的人,事情遠遠不會這么簡單,為什么選到你?

就是因為你將面對脊椎手術嗎?這樣的手術每天在北美不知道有多少例,車禍,沖突,運動意外,弗利,為什么偏偏是你?”

“你說的沒錯,我應該想到這些。”弗利喝下一口酒,卻不再知道它的味道。

“我想只有兩種原因,第一種,從條件選擇上來說,你的確是滿足這項計劃的人選,但并非唯一一個,水母計劃的人同時在聯系和你類似的病人,你不是他們的唯一目標。”

“這個猜測真不錯,聽上去舒服多了。”

“一般來說,一項重要計劃,見鬼,照他們說言,這可關系著人類社會會如何發展,能走多遠,還是即將迎來末日。”

弗利想起青口凌美和她討論過這類問題,并且對他的想法頗有興趣,弗利并沒有認真想過這些,也許女人都更像是哲學家,他看著艾菲婭,既愛戀又擔憂。

“第二種呢?”弗利問。

“第二種,他們在做一些事情,這些事情是希望你主動相信你應該參加這個計劃,至于目的,也許就不僅僅是讓你參加水母計劃,他們希望你成為其中的一員?不對,不該急于聯想。

如果他們希望你相信人工智能的確如他們所說的那樣,那么最近發生的事都應該是一種為了讓你相信某件事。”

兩人沒有說話,各自陷入沉默。

弗利凝視窗外,又解開一粒上衣扣子,覺得喉嚨口有些不適,突然連續咳嗽起來,嚇壞了一旁的艾菲婭。

他揮揮手表示自己可以應付。

又是一陣沉默。

“我更愿意相信第一種。我可不希望自己那么重要。”弗利沒有說出后半句,完整的話是,他不希望自己那么重要,因為他不希望再發生可怕的事情,死去的母親,自殺的沙梅爾,死去的貝魯斯,生死未知的倫納德,還有那些可怕的精神問題。

如果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不可不面對的事實,他害怕再要面對類似的事情。

艾菲婭從倚靠的書桌邊緣站起來,抓住弗利的肩膀,雙眼冒出閃亮的光芒。

人的眼神是不會認錯的,它們和多年前一樣,弗利無法看出這種閃爍的光芒是不是于自己有關。也許他只是不能相信。

猜測對方拒絕和有敵意比猜測一個人喜歡自己容易的多。這就是人類。

蘭卡拉姆帶著約翰和她的拉布拉多回來后,弗利和艾菲婭心照不宣的結束了這個話題,兩個人都覺得這個事雖然迫在眉睫,兩人的重逢更是無比珍貴。

至少在艾菲婭看來,她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該讓弗利知道。

弗利當然也有,曾經的眷戀,孤獨的面對不告而別,有一天醒來,以為一切如常,會有一杯加糖的咖啡,會有一本即將結束的小說,見到喜歡的女孩。

但是一切都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沒有產生一點漣漪,心情像凝結的水面,好像這些都在預料之中,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可上帝知道,誰會想到一些人會突然從身邊消失呢。

“為什么不找我?”艾菲婭的聲音吞吞吐吐。弗利聽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

“我就應該一直在那里等你,再等你嗎?”

弗利覺得有些委屈,他不斷回憶兩人相處的記憶,可每一次都仿如等待開拍的劇本,歷經無數次修改后,它們被固定在一個安全的范圍內,像好萊塢商業片被詬病的千篇一律。

黛青色的夜空里,樹梢搖動,艾菲婭從兩樓經過客廳,約翰正坐在地毯上玩方塊玩具,“也許可以給他一個機器人。”

“早晚他都會有的。”弗利想起夢中淡紫色頭發的女人。

“我聽說過一款治療型機器人,可以針對這類問題。”

弗利微微點頭,臉頰泛白,依靠在門口。

相遇像無聲的電影,悄然而至;每一個晴朗的日子,分手不期而至。

這讓人不免為每一天擔憂,只是擔憂無濟于事。

“我送你吧。”

“不用了,過幾個街區就到,你知道,其實很近。”

弗利想說自己不知道,幾個街區,究竟是幾個,既然很近,有為什么那么多年來未曾相見,遲到的相遇之后留給他們的時光卻都在被自己一手摧毀。

也許,必須做好選擇。

祖先認為有些人會心甘情愿和魔鬼簽訂契約。

這種看法不無道理,一旦條件允許,就會有人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