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再生

58.紳士

“我的后背有一個腫瘤,醫生讓我盡快決定。”

艾菲婭并沒有太大反應,也許她還沒有聽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弗利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有些急迫又有些興奮,一種終于能全盤托出的快感像多巴胺一樣叫他滔滔不絕。

他的確像簡單說說最近發生的事,但還是用去很久。

期間蘭卡拉姆在樓下喊過一次是不是可以讓約翰和她的那條拉布拉多一起去散步,弗利沒有反對。

窗外夜晚終于降臨,仿佛早有準備。

“弗利,我不知道發生了那么多事。”

“當然,你不知道。”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艾菲婭從地上站起來又不知道該站在哪里。她想哭,眼角肌肉緊張的簇擁在一起,卻沒有流下淚來。

“你不覺得整件事有些可怕嗎,弗利。”

“整件事?”

“是的,是整件事,不是單獨的一件事。”

“說實話,自從貝魯斯死了之后,我只想有人知道我的這些事,當然,我不會天真的認為別人能在這上面幫上什么忙。”

“我覺得貝魯斯的死沒有那么簡單,你說的沒錯,和他的研究有關,這一點任何聽你講完的人都能推論出來,可是正因為如此讓我有些不安。”

“為什么?”

“也許,女人的直覺或者直覺之類的東西,我不知道,我對青口凌美和她所代表的組織的話毫無好感。”

說完這句話艾菲婭就有些后悔了,這會不會讓弗利以為自己在吃這個女人的醋,如果是這樣的吧,她搖搖頭沒有繼續往下想。

“我是說,我覺得這件事比較奇怪。可是弗利,你是個工程師,你了解手術機器人,它們真的會有問題嗎?”

“你為什么這么問?”

“天啊,你在逃避什么?你和貝魯斯一起在逃避什么?你們都把計算結果眼睜睜的忽略掉,這是為什么呀,貝魯斯我可以理解,也許他的研究就是為了證實醫療機器人未必強于人類醫生,至少在某些方面存在嚴重的缺陷,甚至安全隱患。”

“你說的沒錯。”

“他不愿意直面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沒有那么多繞來繞去的,他就是不希望自己那么多年來就把精力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并且毫不客觀的對結果抱有期待。簡單來說,貝魯斯的目的是證實醫療儀器人有問題。又因為他不能接受自己試圖證實這一點,他為此感到羞愧。”

“貝魯斯看上去總是很冷靜很…優雅,他像個紳士。”

“我沒什么印象了,只記得他的體型和你差不多高大,不想那種承受不了挫折的男人。”

“是的,他有點像錢德勒筆下的美國硬漢。”

“沒錯。”艾菲婭微微笑了一下,書房的氣氛終于有些輕松下來。

弗利想伸手讓艾菲婭到自己身邊,剛舉起來又放下,他現在很舒服,仿佛躺在溫熱的海水中,陽光并不刺眼,那片海灘艾菲婭曾和他在那散步,那天他們聊了什么,是的,那天艾菲婭穿一件白色上衣,她似乎偏愛這個顏色。

兩個人都感到放松一些,這可真不容易。

多年未見,艾菲婭沒有想過再見到弗利時他竟然從一個只知道工作和籃球的男孩變成一個備受生活折磨的男人。

她想到是不是要留下來多陪陪他,這意味著,不,這樣不合適,怎么看現在都不是好時候,無論弗利是不是也希望這樣,艾菲婭為此懊悔不已,為什么會想到這些。

如果他根本就沒有需要自己留下來,甚至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呢,他只是說了很多,他母親、妻子和約翰的事,好吧,還有貝魯斯,可他沒有說過這些事沒有告訴過別人啊,也許他看上去沉默的個性背后是一個喜歡到處找人傾訴的人呢。

我們彼此毫不了解,無論曾經多么頻繁的見面,聊天,散步。

兩人沒有承諾,沒有宣布過愛情,更沒有想當然的性愛,即使這個世界,這片土地上的人熱愛這些如同他們熱愛橄欖球。什么都沒有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鴻溝。

“艾菲婭。”弗利在座位上喊她的名字。

“嘿,我在。”

“你怎么了。”

“沒什么,我很好。”

“我們該吃點東西,你拿上來了嗎?”

“沒有,在樓下。”

“其實我想要一份雞肉三明治外加一杯咖啡,咖啡千萬不要濾過頭。”

“不要加糖了嗎?”

“當然,有就最好了。”

艾菲婭心領神會的笑起來,走出房間來到樓梯口。

一樓沒有聲音,看來約翰和他們可愛的鄰居還沒回來。

她走到餐桌旁,幾個紅藍相間的紙盒正安靜的躺在餐桌上。

她把紙盒重新疊好,捧在手上。

這時,廚房窗外的院子里仿佛有花盆移動的聲音,她想起弗利說看見約翰在院子走來走去的樣子。

她站在原地往外張望,房間里燈光太亮了,幾乎她只在窗戶里看見端著飯盒的自己。

轉身上樓,弗利正站在書房門口等她。

“謝謝你給我帶吃的。”

“不用客氣。”

艾菲婭把一盒壽司遞給弗利,另一盒留給自己。

“冰箱里有點酒。”弗利沒有打開盒子,“要不要我去拿兩個杯子。”

艾菲婭想拒絕,喝酒顯然對弗利目前的狀況沒有任何好處,也許除了能讓他睡個好覺,但這也未必,有些人喝完酒大腦皮層會始終保持興奮,無法入睡。但她只是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

弗利走到廚房時,聽到貝魯斯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有些東西正看著我,弗利,房子外面,無所不在。

弗利加快了動作,匆匆拿了兩個杯子和一瓶香檳,這時候喝香檳有些不合適,這瓶香檳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誰放在冰箱里的。

弗利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快點回到兩樓,“餐廳也已經被占了。”他想起這句話,覺得熟悉,一定是哪本小說里的。

“你怎么了?”艾菲婭抬頭望向剛進門的弗利。

“可能樓梯跑的有點急。”她猜想一些神經質的事情。

弗利把香檳舉到半空,“如果你不介意喝點這個。”

“我沒問題。”

兩個玻璃杯并排放在書桌上,弗利先給艾菲婭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他一飲而盡,仿佛口渴的動物好不容易看見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