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再生

39.恐怖猜測

“我只能告訴你我發現了什么,模型計算出了什么。

最新的結果今天早上才剛剛出現,至于你看到了什么,你可以不用告訴我,這件事情我擔心和上周有人進入這間房間有關,但我不能確定。我也不想變成一個多疑的神經病。”

在貝魯斯壓低聲音的敘述中,弗利感到陣陣寒意。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在他的一生中只有母親離開的那個夜晚和這一刻一樣讓他手腳冰涼,寒意陣陣。

“你的母親在手術中發生了麻醉事故,當時做了氣管切開,然后有驚無險的手術完成了。”

“是的。”

“后來有發生什么事情嗎?”

“沒有,或者說后來發生的事情太瑣碎了,瑣碎的我都不知道哪些算是事,哪些不算。”

貝魯斯沒有追問,他看了一眼弗利,把數據器調整成平面,像一頁發光的紙一樣,把它放到弗利面前。

“這是什么?”

“手術時的機器人。”

“旁邊是什么?”

“哪里?”

弗利用手指了指右下角的方塊。

“我唯一找到的手術畫面。”

“模擬視角?”

“對,早期手術機器人在進行手術時,人類醫生可以通過視覺增強監視畫面。”

“你母親做手術時這些畫面僅僅起輔助作用,不再是手術的最重要部分了。但是在早期,你知道,你們還沒解決觸覺反饋問題,只能依靠大腦的幻覺,“視覺增強”就被用來改善觸覺反饋問題。”

“是的。”弗利盯著右下角布滿黃色和紅色的組織。

“后來出現了麻醉事故,機器人發現你母親的血壓突然降低。“

“沒錯,醫院當時是這么說的。”

貝魯斯停頓下來,再次查看了一遍窗簾,又轉身看了一眼通往二樓的樓梯。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聽上去有些離奇。”他說道。

“我母親的手術?”

“嗯。”

“你想說什么?”

“當時你們起訴了醫院?”

“事情是我母親和律師決定的。不,可以說就是律師一手完成它們。我母親根本沒興趣管這些事,她只是覺得她受了委屈,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父親認為那是她想的太多或者胡編亂造。”

“我查不到當時的案例紀錄,用了很多辦法,甚至找了一些黑客,但是沒什么用,我找不到當時律師和醫院協商的記錄,任何有用的都沒有。”

“這沒什么奇怪的,醫院本就應該對病人的信息保密。”

“道理雖然如此,可我們日常生活沒什么秘密不是嗎?但如果有些事......有人故意不想讓別人知道些什么,那些東西很可能被藏匿起來或者刪除了,即使很專業的黑客也不容易得手。”

“你要知道什么,你把我說糊涂了貝魯斯。”

“我懷疑這是一場機器人手術事故。”

“當然,當然這是一場機器人手術事故,這就是機器人做的手術。”

“不,我說的不是麻醉事故本身,怎么說呢,我懷疑那些東西的目的不是手術事故,這是一個意外,計算之外的事情。”

“那些東西是什么?”

弗利坐了起來,他感到越來越糊涂,貝魯斯顯然也沒有十足把握可以把自己要說的表達清楚。

“我們一點點來,這是一個東南亞骨科手術的病人,病人的名字是納瓦·卡納諾,五年前去世。去世前接受了三年精神科聯合治療,直到死前一年才停止。”

“這和我母親有什么關系?”

弗利已經徹底糊涂了,但他知道這些事對貝魯斯來說非常重要,只是他們誰也不清楚這些東西意味著什么。他不敢怠慢,認真耐心的盯住數據上的畫面。

“你沒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嗎?”

“我覺得這次我們相遇就很奇怪,但相比我身上這些事都算不了什么了,有什么奇怪的,我真的看不出來。我不認識納瓦·卡納諾,而且我可以保證的是,我的母親也不認識他,我們全家不認識任何一個泰國人。”

“你看他的死亡時間,五年前。”

“五年前?”

“是的。”

弗利在數據器上找到了這個數字。

“你再看他的死亡日期。”

“3月20日。”

“算上時差的話。”

弗利眉頭緊皺,一種曾有過的恐懼感從背后傳來。那是他讀恐怖小說剛對情節展開推測時常有的害怕感——一種既希望自己的才智能夠和作者想的一樣,又不希望故事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殘忍的害怕感。

”有可能是同一天。”

貝魯斯看著弗利,弗利也看著他,兩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問題和推測。

并不奇怪。可想而知。

”手術機器人。”

“Sazor的手術機器人。最新骨科專用手臂。”

“你是想說,機器人手術事實上有很多問題?這些問題被一些人隱瞞了?”

“也許這是我一開始想證明的。”

貝魯斯露出淺淺的微笑。

“可是,我現在漸漸覺得就算我能證明這件事,對我來說又有什么意義?也許我只是覺得無聊,想讓自己有些事做,要知道不做醫生對我來說真的有些不適應。”

“不是這樣的問題。”

弗利盯著數據器,右手不停在上面滑動。

“不是這樣的問題,不僅僅如此。貝魯斯,我的母親也有精神困擾,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過那會是精神病,見鬼。

她連續幾個月睡不著覺,她還說我父親打她,說一些很奇怪的話,說半夜里自己的眼睛里能看到星星,明亮的星星,她的意識從沒有那么清楚過,即使連續7個晚上一分鐘睡眠也沒有出現,她依然精神奕奕。”

“之前有這樣的問題嗎?”

“手術前她從來沒有睡眠問題,雖然性格有些古怪,但從來不會睡不著覺,我們以為是手術后的不適應,也許只是情緒問題,該死。”

“你認為這和納卡的病情有關。”

貝魯斯傾斜著頭,兩個人都沒有想到要吃些什么,每個人都想著自己的事。

原本貝魯斯只是想弗利也許應該知道母親的案例中可能存在的疑問,雖然時過境遷,盡管這件事他可以永遠不和他提起。

但想到讓弗利幫助修改計算模型,貝魯斯又忍不住想把這些事告訴他。

這時貝魯斯心里不僅被之前沒有想到的聯系困擾著,對于自己究竟為什么要做這些研究更是沒有頭緒。

而房子四周的危險氣息卻越來越重,無聲的腳步緩慢逼近,無論他怎么樂觀都不能擺脫這種懷疑,他覺得自己也許正是作繭自縛,如今已是沒有出逃之路。

他看著弗利頓時感到歉意,如果四伏的危機讓弗利受到傷害,自己豈不是罪惡深重。

貝魯斯起身往廚房走去,窗戶整整一周沒有打開過,窗簾也拉的很嚴密。他倒了一杯氣泡水,一口氣喝完,又倒了一杯走回座椅。

“母親死前幾個月曾經服用過過量的安必恩。”

“自殺?”

“是的,我被半夜響起的電話驚醒,以為自己在做夢。”

“對不起,弗利。”

“沒關系,都過去了,誰也沒有想到過她會自殺,我的母親,尤金·索德爾是一個非常堅強甚至強悍的女人。”

“更見鬼的是她醒來竟然把我罵了一通,說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還不讓她死,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誰了。”

淚水在弗利眼中打轉,他從沒有哭過,母親病重,母親自殺,母親死去,甚至自己身患重病他都沒有流過眼淚。

有時候弗利以為自己生性遲鈍,對痛苦的感受性太差,這可不能算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