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兵

第五章,卑微者的鏖戰

“滾木,熱油,快點……”城墻上的漢軍開始搬運滾木擂石。

經過三天的激戰,這些城防用品已經損耗甚巨,甚至開始拆卸民房。幸好,龍城里的這些平民和商民(注一)都明白,一旦城破,自己必將會被當做西方聯軍口中的異教徒進行殘殺。

即使僥幸不死,財產也會被西方聯軍以他們口中“真神”的名義被掠走,而自身更將被販賣為奴。

所以,城中軍民無不積極配合,甚至,有些在帝國時經過民兵訓練(注二)的平民和商民都積極參與到了城墻的預備的防守中來。

而且,帝國軍人無論從律法和道義上都不能放棄這些平民和商民,他們就是帝國的根本,兩廂和心,自然奮戰到底。

頭上不斷落下的石頭和滾木并不能讓見慣了死亡的精銳戰士退縮,倒是那些炮灰部隊在完成了使命后,除了要負責看護扶持攻城器械的,其他人開始有意識的后撤,畢竟下一場攻城戰還需要他們沖鋒在前。

而此刻,條頓騎士團的重裝步兵已經舍棄了巨大的橡木盾牌,高舉著闊劍,開始背攀爬云梯,只憑左小臂上一面精鋼所制的小盾抵御箭雨。

面對不斷從身邊慘叫著跌落的同伴,這些條頓騎士團的重裝步兵熟視無睹,而是加快了沖鋒速度,這些條頓人知道,如果此刻退下,那么迎接他們的不但是軍法嚴厲的懲處,更是回歸故土后名譽的盡失。

在條頓,一個戰士如果失去了名譽,那么他的一生和全家都要受到連累。

他們,只能成為更上層貴族的奴隸,而且不會有任何人垂憐同情。而英勇戰死者,卻可以獲得無上的光榮,不但會獲得尊貴的騎士稱號(可世襲三代,無論死亡者出身如何,哪怕是一罪犯)其遺屬也將由國家供養。

這些條頓騎士團的重裝步兵,現在滿腦子全是狂熱的條頓榮譽,而且組成這支隊伍的主力的士兵,也有很多本來就是罪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改變自己卑微的命運。

死亡,對于這些卑微著來說,至少暫時還不算什么。

“弓箭兵,向下自由散射。”城墻上,漢軍的弓箭手根本毫不吝嗇手中的箭支,對著失去巨盾防護的敵人盡情的射擊,而城下現在聚集的有若蟻群一樣的敵人,讓他們幾乎箭箭見血。

敵人還是一樣的敵人,大多高鼻深目,神色兇惡。

但其素質卻與三天前的炮灰不對決然不同,如果這些箭雨淋灑在那些人身上,他們早已經在這樣的打擊下喪失了信心,轉身奔逃。

而這些條頓人卻仿佛麻木了一般,只要沒被從云梯上打落,就一直向上,向上……

第一個敵人沖上了城墻,厚厚的鐵甲上已經滿是凹痕,他很快就被漢軍士兵斬殺當場,又如鐵皮罐頭一樣被扔了下去,還順勢砸倒了幾個正扶者云梯的炮灰。

但緊隨其后的第二個,第三……第一個十人隊……第一個百人隊……

很快,龍城的第一道城墻上就已經擠滿了身穿黑色竹制鎧甲和銀色鐵甲的漢軍和條頓騎士。

雙方涇渭分明,但卻不斷拼命的融合著,這融合是鐵,這融合是血,這融合是死亡的交響。

漢帝國出產的精鋼馬刀對抗上了西方出產的精鋼闊劍,巨大的金屬撞擊聲此起彼伏的回響在城墻上。

而帝國士兵另一只手上的長槍反而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那幾乎已經烙印進漢兵身體里的槍法,有若一條條毒蛇,尋找著條頓騎士團的重裝步兵緊密鎧甲的縫隙,隨著槍刃的抽插,飚飛起一道道鮮血。

不斷有雙方的士兵倒下,又不斷的有新的士兵悍不畏死的彌補上去。

你生我死,就是這么簡單。

斯泰拉覺得自己快要瘋了,這個條頓騎士團的百夫長,本是騎兵出身,卻在一次祭祀中重,因為揭發神圣教廷某地方教堂的貪污行為,而得罪了王國的某位主教。

雖然在條頓公國,宗教勢力不如其他國家那樣強大,但斯泰拉還是被剝奪了騎士稱號,被送進了重裝步兵團。

本來,在西方大陸,能進入赫赫有名,戰力強大的條頓重裝步兵團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尤其對平民和那些犯過錯誤的人來說,更是一次洗刷平庸與卑微,獲得榮耀的良機,很多男人都以此為從軍的終極目標。

但斯泰拉卻不這樣認為。這個有著和西大陸神話中“地獄冥犬”一樣名字的男人,喜歡的是騎在馬背上,手執騎士長槍的爽快沖擊,而不是穿著如此厚重的盔甲,像一個罐頭一樣爬上爬下。

雖然這樣死亡的幾率減少了一些,但郁悶被動挨打的幾率卻也相應的增加了很多。

當然,已經有過一次嚴重挫折的斯泰拉絕對不會再把內心的想法暴露給人,這種可以把自己送上火刑架的怨念就只有發泄在眼前的敵人身上了。

“混小子們,打起精神!”他指揮著手下的百人隊奮力搏殺著,客觀的說,盡管他是一個擁有強大怨念的男子,但在戰場上,卻沒有幾個比他更合格的軍官了——沖鋒在前,武藝高超,頭腦也很靈活。

眼看前鋒的同僚們,如豬玀一般剛沖上城墻,就被漢軍打散,斯泰拉不屑的冷笑一聲:手一揮,帶著自己的百人小隊爬上了云梯。

這百人隊已經舍棄了所有多余的裝備,盾牌早就扔在了半路上,就連條頓步兵常帶的頭盔都摘了下來。按照斯泰拉的說法,這鐵甲看起來挺厚實嘛,但能抵擋住從天而降的巨石么?恐怕只會讓你在戰后打掃戰場的敵人眼里,看起來更像一罐愚蠢的罐頭。

既然不能保證,那我們就要就把一切多余的負擔全扔掉,只有更快的爬上城墻才能最大的確保自己生命的安全。

于是,戰場上出現這樣的一幕。一群重甲重盔在身,罐頭一般的條頓步兵中間,出現了一隊只著鐵甲,光著碩大的頭顱,但動作無比敏捷的步兵小隊。

防守的漢軍顯然并沒有即時發現這些異常,只是有那么幾個士兵奇怪,這幾架云梯敵兵的身手怎么這么靈活。

很快,在其他笨拙“戰友”的掩護下,斯泰拉帶領他的百人小隊沖上了城墻,手起劍落,閃著一層灰暗光彩的闊劍就把身前的漢軍士兵砍飛出去。

眼見斯泰拉如此勇猛,一旁的漢軍中隊長沖了過來。斯泰拉也迎向了那中隊長,兩人的兵器狠狠對撞在一起。漢軍中隊長暗叫一聲:“好大的力氣”,只覺得虎口一麻。

漢軍手中馬刀順勢上挑,正是漢軍騎兵和軍官必學的連環三刀第二式。

“鐺——”斯泰拉再次封住。

“好小子!”那軍官自言道。

“你們帝國的,我也會……”斯泰拉一笑,開口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漢語。

其時,帝國強盛已久,大陸公路暢通東西,漢語已然成為大陸公路的通用語言之一,尤其在西方大陸的軍隊和上層,更是已能講一口標準的漢語為榮。

“嗚——”西方聯軍的陣中忽然傳出了收兵的號角。斯泰拉一笑道:“小子,下次見了,為他們,不值得這么拼命!”說完反手一劍,震飛了那漢軍中隊長的兵器,飛快的順著云梯滑落到城下。

而跟隨他的士兵,也大都順利脫身,下了梯子,向西方聯軍的本陣跑去。

“媽的,這家伙力氣快趕上東風那小子了。”那漢軍中隊長恨恨道,眼看著敵人潮水般退了下去。

帝國紀元998年11月20日,西方聯軍圍攻龍城第四日,西方大陸條頓公國,條頓騎士團攻城,未果,敵損失四千四百七十二人,倉惶退兵。

這是若干年后記載在帝國歷史上的淡淡的一筆,而史書沒有提到的是當日漢軍以龍城城墻拒守之優勢,卻當場戰死八百余人,近千人喪失戰斗力。

而敵人死的四千余人,卻多為炮灰部隊,至于條頓騎士團重裝步兵僅損失一千余人。

這樣的戰績,放在帝國主力軍團與西方征戰史上,簡直是一個恥辱。但卻也可見條頓騎士團戰力之強悍。

所以,城墻上關注這一切的管仲云沒有辦法為敵人暫時的撤退而感到欣喜,敵人的退卻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想損失精銳,今天這樣簡單收場,明天必然還有更猛烈的攻擊等待著他和他的軍團。

而現在,城墻上每倒下一個漢軍士兵,都有若刀刮一般,讓管仲云心亂不已。

馬千鋒啊馬千鋒。你和你的大軍現在到底在哪里?

管仲云又一次想起了除外剿匪的副軍團長馬千鋒,和他手下那一萬五千精銳之士。

注一:平民商民為帝國根本,乃太祖法令嚴規,任何人不得歧視白身之民。

注二:帝國法律規定,帝國四民年滿十六歲,人人需接受簡單軍事培訓,每年5-10日不等。直至年滿四十歲不再主動征召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