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光他們!”
“擋我大位者,誅盡斬絕!”
“螻蟻之命,死不足惜,凌登九鼎,唯我一人!”
“怒,謀害我之人,為何不殺!?”
“天詔惶惶,地息武武,手握神兵,試問誰人可敵?”
“我恨,我不殺諸生,諸生反倒要殺我,不如先殺!”
“天下!”
“戰!!!”
“恨,恨,狠!”
“殺,殺,殺!”
無數吶喊之聲,咆哮猙獰;無數之鳴,勾魂奪魄。
楚云升的眼神變化莫測,時而貪婪,時而陰暗,時而兇殘……這方唱罷,那方登場,越演越烈,剎那間,只想殺光眼前一切令他不快之物,蕩滌天下。
“為什么不殺掉他們,他們沒一個好人!”他自己對自己說道。
“天大,地大,有武獨霸,你可以稱王絕世!”他自己對自己說道。
“無用之人,只為棋子,何必同情?死不足惜。”他自己對自己說道。
“他們攻擊你在先,殺管他們又有何不可?”他自己對自己說道。
“你可戰而得天下權勢!萬人垂頸,方可,一人上天!”他自己對自己說道
他越來越看不清自己,越來越不清這個世界,無數迅速膨脹發酵,一沖而不可收拾。
嗡……
楚云升眼神中充滿了暴虐,冷笑著,猝然將弓弦拉到最滿,似是滿腔浴火便在這弦上極光一般。
無數的念頭涌了過來,只要他一松手,他便將徹底被淹沒,被同化,被改變……
虛妄的張牙舞爪,得意地摧毀向著楚云升內心靈魂摧枯拉朽,一路攻城拔寨。直達他記憶的深處。
那里,有著不論他死上多少回,都無法忘卻的地方、東西。
“他媽,小升上的是自費……我明天去試試。看能不能把書給賣了……實在不行就借點吧……”
“……母親正在廚房做著自己最愛吃的菜肴,父親坐在沙發上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是他每次回家都能常見的情景,一點都沒變,就連父親的那句話都和往常一樣:回來了啊。餓了吧,你媽給你把湯都燉好了,洗個手先吃一點。”
“再拿個雞蛋,讓你早點起來,偏要睡懶覺,擠公交車的時候,小心錢包,你爸昨天剛被偷……”
“大蛋,小逸,你倆把恬恬丟了?”
“今天是咱301寢室。老楚童鞋過大壽的日子,咳咳,我提議,一邊放毛片,一邊……”
“……璃,我喜歡你……”
楚云升就像從噩夢中驚醒一樣,心底怒吼:老子就是老子,誰也別想改變我,全都給老子滾,滾滾滾!!!
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心靈深淵中節節拔高,頃刻間,無數的被撞為碎片。
極光箭挨著冥的頭皮疾飛了出去,最后關頭。楚云升強行偏移了半寸箭鋒。
啪……
遙遠地天空中,極光箭爆裂之處,猶如煙花般,閃耀大地。
楚云升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戰甲如潮般的退去,體內已無一絲元氣可以支撐。精神更是極度疲倦,他已經到了能力的極限。
當弓被他強行收回后,無數的也隨之頓所無形,他也沒心思去考慮那些黑氣被弓吸入后會有什么后果了,就像剛剛跑完一萬米的亞健康者一樣,坐在地上喘著氣。
終于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但楚云升卻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失去黑氣的冥也因為符體受壓而身體殘破,一人一蟲,這么靜靜地你看我,我看你。
他們倆不動,其他人豈敢亂動?
過了一小會,楚云升終于緩過神來,咽了咽吐沫星,擔心再生出什么變故,掙扎著起身,才發現所有人都盯著他,只有冥冷冰冰地盯著后面遠處的樹人林。
順著冥的目光,楚云升望了一眼那個的方向,似乎有人,也似乎沒有,誰管他呢?誰在乎呢?起碼他不在乎了。
見楚云升和冥的目光都投向樹人林中,金甲女人心中頓時生出一絲期盼,她雖然到現在還沒有完全能接受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天下第一人,但卻萬分地希望這個男人和這個怪物能夠“報復”植物林,掃平整個東璧。
同時,在樹干上的倆人依是心中一緊,畢方庭連忙順著條藤滑下巨樹,如今他只能冀望求和了。
誰知道,“結果”卻令這兩撥人馬都一頭霧水,楚云升怕了拍身上的泥土,掀開老何的尸體,將漸漸陷入昏迷的啞女背在身上,抱起小草燈人,回頭對著9隊眾人,有氣無力道:“老孫,帶大家走吧!”
當無盡的噴發似的喧鬧一陣又被抽空后,楚云升心中反而一片空明,雖身心疲倦,卻清醒如靈。
他沒空去找植物林的晦氣,也沒有那個精力,植物林還有個璧主,還有許多個軍團,他現在消耗過度,冥又因為楚云升對封獸符的沉重打擊而殘傷,只憑當初一口黑氣撐著,如今黑氣盡沒,它亦不再顯得那么精神。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覺著也沒必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說到報復或者是發泄怒火,就植物林對他這點事情,連進入他心中“仇恨營地”的資格都沒有!對他來說這僅僅是個浪費時間的麻煩,在植物林的這些日子,已經浪費了太多太多的時間,不想再浪費下去。
也許拿到土璧可以隔絕三物混亂,但那僅僅是楚云升自己的猜測,他一向精打細算,如果再耗在這里,最后結果卻不如他所想,那就更加得不償失,這種事情已經屢次發生在他身上,他也不稀罕了。
唯一殘留的問題,便是他的身份又被人認了出來,這才是他有點擔心的問題。不過除非殺光這里所有的人,寸草不留,否則也掩飾不住,但這種事情。楚云升自問還做不出來,于是索性不想,拋之腦后。
此刻,他只想盡快找到第四幅地圖,蟲身離開身體后。楚云升剛剛發現古書和地圖的關聯性指向竟然出現移動,從西北方迅速地想西南方向移動。
如果不算上港城的那枚意外的地圖,這第四幅地圖,原本是他一直關注的第三幅,從遠在金陵城的時候,它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那個方向,沒有絲毫變動。
如今可是黑暗籠罩,惡魔遍地的時代,安靜了這么久的這幅地圖,忽然移動了。楚云升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所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第四幅之后還有第五幅,而金陵城已經消失很久很久了。
其實,自從他變成蟲子后,無數個夜晚,他仰望黑天,心中總生出一絲恐懼,時間越來越久,總覺得希望越來越渺茫。他不知道自己還不能見到金陵城。
若非這是他現如今活著的最大支柱力量,恐怕早已認命了,蟲子的世界,會有多么的險惡?楚云升從來都是克制自己不去想這方面的事情。只是期盼且固執地麻痹自己而已。
冥似乎又開始不說話,令楚云升有些擔憂,但好在它已經完全聽從指揮,雖然對除楚云升以外一切生物十分冷漠,卻沒有再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
楚云升一邊趕路,一邊抓緊時間恢復本體元氣。他已經很久沒有元氣在體的那種安全感了,而冥則他命令在隊伍的最前面,負責探路。
身后的植物林越來越遠,漸漸隱于黑暗之中,再沒有一人、一物,敢阻擋楚云升的道。
畢方庭呆呆在植物林外杵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見這只隊伍的影子,他想好的各種說法,也成了一瓢空氣,毫無用處,只在寒風中,喃喃自語道:果然沒人能猜到他會干什么……
天空中逐漸變得昏暗起來,最后的一絲微光也慢慢消失在天際邊,大地之上,盡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稀稀拉拉開始落下的雨點,澆滅了隊伍中的火把,眾人包括楚云升在內,無奈之下,只得躲入路邊一個廢棄的廠房。
有稍微懂得一點氣象知識的人,竊竊私語,楚云升隱隱地聽到他在說氣溫可能在回升,但當他靠近了,想聽清楚的時候,那些人又立刻閉上了嘴巴,有些緊張,也有些害怕,連望都不敢望他。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連9隊的人都不敢過來和他說話,仿佛和他一邊一世界似的,如果他們之間的差距只有金甲女人和普通人之間的距離的話,那么也許還有人回來巴結一翻,而現在,這種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他們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位天下第一人,尤其是在楚云升自己都不開口說話的時候,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云升安排了冥在外面放哨,反正它不需要睡覺休息,也沒有將它收回封獸符的打算,至少在找到克制三物混亂的有效辦法之前,不會收回。
等他返回空曠地廠房中時,看見9隊的人圍在火堆前,有人在哭泣,不禁湊了過去。
隊員的中間,躺著一個人,鮮血染紅了衣服,已經凝結成冰塊,臉色極度蒼白,是9隊的老六。
“我,我不行了,老,老大,我,老,老婆,就拜托,拜托兄弟,們了……”老六斷斷續續地說道。
“放心,六,放心,路上你咋一聲不吭呢,誰刺了一刀?”老孫的手從老六的背后收了回來,帶著一片冰血。
老六慘笑道:“這,這是,報,報應,報應啊!”
“頭兒,老六這是怕逃出來的時候出現混亂,這才一聲沒吭!”老三咬著嘴唇道,
老六拉著老三的手臂,張大眼睛,用盡力氣,努力道:“這,是,我,我的報應!那,那個女人……三哥,好,好好活著,好好,做,做人……天,天,在……”
他手一松,落在地上,斷氣而亡!
“老六!六!”
“老公!”
夜里,楚云升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9隊帶出來的那些果子的問題,像是鬧了肚子,悉悉索索地起來,穿過一道中間破墻,脫了褲子,望著外墻大洞外的冰雨,蹬著……
“老六死了。”楚云升從同樣蹬在一旁的老孫的手里,拿過半截煙頭,默默地說道。
“老四,老九,老十三,老十四……都死了,還有家屬,死了一半……”老孫沉默了半響,萎聲道。
“你恨李滔他們嗎?”楚云升吸了一口煙霧,火光中,若隱若現。
“恨,又不恨,我們都是可憐的人,也都是很惡的人,誰能說得清呢?”老孫吸了吸鼻涕,似乎流淚了,只是黑暗中,火堆的光芒又被中間斷墻足夠,看不真切。
“但起碼你還活著。”楚云升將煙頭投入雨水中,看著煙火瞬間被澆滅,冒出一縷青煙,猶如泯滅的生命。
“是啊,我還活著,我還能看見這個世界,但活著也只是為了等待最后的死亡而已,僅此而已。”老孫奚落地自嘲笑道。
“你很悲觀。”楚云升痛快地掙出一坨粘糊糊的東西。
一股臭氣撲面而來,老孫望著冰雨,似是絲毫沒有聞到一般,道:“我以前就是一個豬肉販子,肉價漲了我就高興,只知道掙錢,后來做了面具人,只知道如何比別人更好地活著,如今,我他媽的終于發現,人生就像一坨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非拉不可!”
楚云升干笑了笑,沒出聲,兩人沉默著。
片刻之后,楚云升忽然道:“你帶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