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玉宮此刻行動自如,她一定會不計代價將那可憐的童鬼救回,可是她現在連自己都救不了,除了擔心什么都做不了。
黑衣女鬼已經失去了魂體傳音的能力,魂體在光柱中掙扎扭曲,雙手拼命揮舞擺動,試圖通過這樣的舉動阻止女兒魂體的靠近。
船頭的一根鐵鏈突然繃得筆直。
周煉石眉峰一動,迅速畫了一張符印,口中默念咒語,指劍點向那根鐵鏈,瞄準的那一節鐵鏈頃刻間變得灼熱通紅,紅色的鐵鏈向下蔓延,遇水激化出大量的白煙。
江水仍然無法及時將鐵鏈冷卻,通紅的鐵鏈迅速蔓延到水下,傳導到頸圈之上,黑暗的水底被紅光照亮,位居中心的水鬼雙手抓住頸部的鐵圈正在竭力掙扎,頸圈上的符箓發出紅色的光芒,光芒如一根根鋼針刺入他魂體的頸部,折磨著他的魂體。
童鬼嬰寧已經奔到光柱的邊緣,濕漉漉的頭發如同被人猛然揪住,發出一聲尖叫,羸弱瘦小的魂體就被吸入光柱之中。
周煉石傲立于穿透,雙手握住骨簫負在身后,沉聲誦道:“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光柱中女鬼張開臂膀抱住女兒的魂體,母女二人冉冉升起,夜空中光魂之花綻放得如此美麗奪目,卻又如此殘酷。
江水下,水鬼王六郎竭力掙扎的魂體被灼熱的鐵鏈折磨著,他的魂靈卻遭受著比魂體百倍的煎熬。
千鈞一發之際,光柱下方的江面竟如爆炸般激起沖天水柱,水柱升起的高度直達虛空中正在瘋狂旋轉的光魂之花,失去江水庇護,即將被吸入光魂之花的母女魂體重新被江水納入懷抱之中,黑衣女鬼緊閉的雙目猛然睜開,抱住嬰寧的魂體抓住這難得的時機擺脫光柱,投入白龍江的江面之下,兩道魂影瞬間不見。
功敗垂成!
周煉石心中劇震,舉目望去,并未搞清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沖天水柱幫助那母女的魂體逃離,心頭升起無名怒火。
“合!”
漂浮在空中的光魂之花,七葉光舟般的花瓣立時收攏,包裹住中心瘋狂旋轉的火球,火球膨脹五倍,猶如一顆秋日碩果,中心雪亮,向外逐漸由黃轉紅,邊緣燃燒著紅色烈焰。
劍指向下一揮。
“落!”
光球旋轉下墜,急劇的速度將周圍的空氣都摩擦點燃,那巨大的火球,破開江水,流星般向江底射去。
死里逃生的母女,絕望地望著那追魂奪命的火球,母親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冰冷的手捂住她惶恐的雙眼。
都說厲鬼無情,可最無情的還是人心。
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她們的頭部,這是一條體型巨大的鬼燈鰩,不停扇動的雙鰭足以證明它此刻的緊張,在這片水域之中,它向來都是優雅且淡定的,如果不是秦浪勒令它去營救這對母女,遇到如此兇險的場面,鬼燈鰩肯定會選擇退避三舍,它雖然是道行不深的妖獸,可并不代表它沒有智商,更不代表它不怕死。
紅色火球下墜的速度比秦浪預想中要快許多,尤其是當它入水之后,速度增長了數倍,水能克火,但是江水非但沒有將火球熄滅,反而助長了它燃燒的勢頭。有若高速劃過夜空的流星,只不過這顆流星有著明確的目標和指向。
秦浪本想利用鬼燈鰩快如閃電的速度在周煉石的攻擊到達之前救走那對母女,當他付諸行動之后,他才意識到,沒可能。
那顆流星追風逐電般射向他和鬼燈鰩,秦浪感到鬼燈鰩的身軀因恐懼而顫抖著,定身咒對這顆墜入水中的流星是無能為力的,兩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級別的法術。
出于本能的反應,秦浪抱住腦袋,試圖最大限度地減少對身體的傷害。
也許這就是終結之時。
強光奪目,光芒從水下直沖天際,影射的白龍江面上一片通明,一瞬間宛如白晝來臨,目不轉睛盯住水底的周煉石被這突然暴漲的強光逼迫得閉上了眼睛。
水下重新變得一片漆黑,那顆墜入水中的流星似乎剎那間就燃盡了所有的能量,頃刻就黯淡了下去。
死寂!
前所未有的死寂。
黑衣女鬼錯愕地抬起頭,看到水中閃爍著微弱的藍光,那是來自于鬼燈鰩頭頂的迷魂燈,這微弱的藍光讓她意識到了自身的存在。
嬰寧扒開母親的手,看到如鳥兒一般翱翔在頭頂的鬼燈鰩,在它寬闊的背上站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那人的左臂閃爍著紅色的微光。
只有親身遭遇流星撞擊的秦浪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本以為墜入水中的流星會讓他和鬼燈鰩形神俱滅,可流星在綻放出絢爛奪目的光芒后就被他前臂的白骨筆吸了進去,秦浪沒有看清流星被吸入的過程,但是他能夠感覺到手臂的熱度,久違的灼熱,灼熱到讓骨骼感到短暫的刺痛。
秦浪竟因為這久違的刺痛感覺而欣喜若狂。
陰沉的簫聲響起,五名躁動的水鬼在簫聲中捂住了頭顱,蒼白半透明的體表深藍色的筋脈凸起,體表就像蒙上了一張深色的網。
鬼燈鰩痛苦掙扎著,想要潛入深水中,可這簫聲無孔不入,逼迫它不得不向上浮起。
當它寬闊的背脊浮出水面,站在它身上的秦浪也就無所遁形。
白玉宮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冰冷且絕望的內心涌動出一股暖流,這該死的骷髏,不知他經歷了怎樣的磨難才追到了這里,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沖動,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會被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骷髏感動?
秦浪已經是第二遍命令鬼燈鰩去沖撞那條小船,按照他的計劃,弄翻那條小船,讓所有人都落水,然后乘機救走白玉宮,利用鬼燈鰩的速度迅速擺脫周煉石那伙人。
可這會兒鬼燈鰩對他的命令毫無反應,應該是出了問題,越是關鍵的時刻越容易出問題,面對已經達到四品誅靈甲境的鎮妖師,秦浪沒有任何取勝的把握。
揚起左掌沖著周煉石爆發出一聲大喝
“定!”
嗓門大不一定有用。
周煉石右手骨簫在掌心風車一樣旋轉,青衣儒衫臨風而立,望著浮起于水面上鬼燈鰩巨大的身影,冷冷道:“孽畜!竟敢壞我大事!今日必廢了你的修為,將你扒皮抽筋,焚化成灰。”
鬼燈鰩瑟瑟發抖,完全被周煉石強大的氣勢震住,相差級別過大,強大的威懾力如同一張網,鬼燈鰩噤若寒蟬。
身為四品誅靈甲境的鎮妖師,周煉石根本沒有把一級妖獸放在眼里,成為鎮妖師首先要有一雙鑒妖之眼,這種低等級妖物的實力,周煉石一眼就能看穿。
白玉宮忽然叫了一句:“快走,別管我!”
秦浪因她的這句話愣了一下,這可不像白玉宮的風格,過去遇到危險的時候,白玉宮哪次不是拿他當擋箭牌,良心發現了?不可能,應該被嚇傻了,有根筋搭錯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定身符對周煉石毫無效果。
白玉宮知道秦浪不可能是周煉石的對手,留下來也只不過是死路一條,雖然早就是個骷髏,還是不想親眼看到他被周煉石解體,玩具玩久了也會有些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