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0893 蓬戶蘭芷,馨香可愛

一行人出坊之后,王府中早安排了一駕不甚起眼的青蓬馬車在坊門外等候。

與家奴們匯合之后,李隆基便又回望向王仁皎。雖然剛才無錢會賬的場面實在是讓人感到尷尬,但王仁皎主動扒下那件錦半臂典作酒錢的舉動,還是讓李隆基對其好感大增。

“阿忠要去何處?我今天也并沒有什么要緊事務,索性送你一程。”

望著王仁皎,李隆基微笑說道。

“仆在京中,既少相知、也無事勞,哪怕登訪旁人門庭,也只是招惹厭煩。一夜暢談,眼下便要歸家。郎君既愿攜送一程,那便卻之不恭了。”

王仁皎聞言后也并不拒絕,抬腿便向車前行去,李隆基見狀則更加的喜悅,抬手便將王仁皎請入了車中,也并不在意對方那滿身的酒氣,畢竟自己也沒有好了多少。

王仁皎登車后便交代了自家所在防區是位于城西的歸義坊,從楊氏所居的安邑坊前往、要穿過大半個城區,單憑足力腳程,只怕要用上一上午的時間。

李隆基出身高貴,且少年時代便同家人們長居東都大內,服闋之后歸京,也并沒有什么閑情去暢游京畿,所以對于京中民生百態也是充滿了好奇。每當車駕行過坊區鬧市之際,便吩咐車夫放慢速度,撩起車簾、興致勃勃的向外觀望。

對于這種天家子弟好奇于民間風俗事宜的樣子,王仁皎也并不感到陌生,于是便在車中隨口講解一番,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在東都洛陽時陪伴另一位貴人暢游市井的情景,因此眼底不免便生出了幾絲黯然,只是都被他給掩飾過去,并沒有完全流露出來。

如今的長安城雖然繁榮更勝往年,但那東貴西賤、南窮北富的基本格局卻沒有改變多少。王仁皎家居所在的歸義坊,恰好位于既貧且賤的西南城區。

當然,具體的變化還是有的。原本城池西南頗多閑坊空宅,荒草雜生、人跡罕至,到了夜里更是形同鬼蜮一般冷清。可是近年來,這些地方多數都被改造成了各種公私工坊,講到環境當然是比不上樂游原、曲江邊,但因位于城中,人貨聚散也方便得多。

還有一點改變那就是城中的用水了,如今的長安可不復古時八川匯流的水土秀美,地上明渠都有官府進行管制,要保證運輸與耕作所用,而地下水井汲取出來的水咸同苦鹵、幾乎難以下咽。

所以盡管往年城中仍頗多空坊,但民眾們寧可居住在城外,也不愿意到城中長居。但如今灞上興修水庫,有磚瓦陶管砌成的水道向城西諸坊輸送水流,水質雖然不算極好,但起碼較之往年是大有改善,能夠滿足普通民戶們的基本需求。

城中游行將近一個時辰,車駕才來到了王仁皎坊居的歸義坊外。王仁皎在坊門處下了車,并又望著車內叉手恭聲道:“寒舍便居此偏坊,門戶簡陋、不敢殷請貴人,但郎君若肯移駕暫留,也必竭力款待。”

“都已經行到此處,豈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行到此處,李隆基便明顯感覺到街面上遠不如東城干凈整潔,且不乏雜胡無賴等在曲巷之間游走,但他對此也不以為意,聽到王仁皎這么說便扶轅落車。

王仁皎見狀便入前虛扶一把,指著街面上那些游蕩人眾說道:“此間坊居,遠不如東城那樣安寧。歸義坊多有賤胡聚居,青天白日下這些卑奴們或還一副怯懦姿態,可到了晚間背人之處,還不知會做出怎樣兇惡勾當。郎君或愛采風游賞,但若沒有壯仆陪伴,平日還是盡量少在此類地境出入。”

“不是說國家政治井然、民生安詳?怎么在此京城要地,還會有這樣的兇險污穢存在?”

李隆基聞言后倒也沒有什么懼怕的感覺,只是忍不住嘴角泛起譏誚、冷笑說道。

王仁皎聞言后也只是賠笑一聲,旋即便當先帶路,一行人走進了坊門中。

入坊后坊街倒還算干凈,只不過坊中宅居多數都稍顯狹小,并沒有東城那么多儀門氣派的大宅。王仁皎引著李隆基等轉入曲巷,往巷弄深處走了約莫有大半刻鐘,便指著一處土墻低矮、門戶僅有半丈的宅院說道:“那里便是寒舍了。”

李隆基抬眼望去,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本以為王仁皎也算風光過、即便當下失意,多多少少也該有些家底儲蓄,卻沒想到一路所言真的不是謙稱,這座住宅實在是連自家府邸中的狗欄都比不上。

“自東都新歸時,身邊本來還有些許細軟財貨存留。但舊業因罪而遭發賣,落籍立戶、諸事不短花銷,更遇故舊無以謀生、稍作搭救,又沒有營業的技藝,所以便淪落到這般光景。蓬戶不美、唯堪遮身,讓郎君見笑了。”

察覺到李隆基的神色變化,王仁皎便又開口解釋幾句,臉上也流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

“人品格高低,在于風骨,并不在于外物享用的盈缺顯露。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阿忠安居陋舍,更顯骨骼玉清啊!”

李隆基一邊微笑著回答王仁皎,待其人先行走入宅院后,便又抬手召來一名家奴吩咐幾句,然后才又舉步走了進去。

剛一入門,便聽到一陣激烈的犬吠聲,拴在院子一側狗欄里的黃狗一臉兇狠的望著幾名生人汪汪大叫。

聽到這狗叫聲中氣十足,李隆基倒是一樂,索性走到狗欄外,望著那黃狗呲牙調戲起來。

他性格本身活潑好動,斗雞遛狗之類的閑戲也是非常鐘愛,早年還居東都時,因為年齡尚小、父親不喜他過早沾染這些虐弄生靈的把戲,所以也沒彰顯出來,如今沒了管束,歸京之后有了自己的府邸,狗欄雞舍便都修建起來,只是時間尚短,眼下還沒有經營起來。

他這里還在逗著那惡犬,眼角一道人影閃過,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布裙丫髻的小姑娘站在狗欄一側,一手掐腰、一手敲著狗欄,并一臉不悅的望著李隆基,哼哼說道:“阿耶說有貴客入戶,怎樣的貴客,入門不覓主人客堂,反而來擾鬧我家生物?”

李隆基聞言后先是愣了一愣,視線望去便見那小姑娘雖然素面簡樸,但模樣卻是唇紅齒白、宜喜宜嗔,微揚的柳眉、瞪起的俏目,自給人一種不經修葺的生動俏美之感。

接著,他便露出了一絲羞赧,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并訕笑道:“小娘子教訓的是,是我失禮了。”

那少女并不答話,而是轉頭安撫起狗欄中的黃狗,在其手勢并呼喝聲中,狂叫的黃狗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李隆基只是站在一側,嘴角掛笑的看著少女這一舉一動。這小丫頭像是王仁皎的女兒,年紀十歲出頭,或因家境不好、并無尋常大戶女子的嬌氣,但因模樣生的精致動人,言行動作雖然樸素無禮,可這一份冒犯并不讓人感到惱怒,反而從心里泛起幾分酥癢。

尤其當這女子轉眸側首之際,有那么一瞬間竟讓李隆基恍惚愣神片刻,只覺得那轉瞬一閃的側臉,竟然神似早前宮中讓他頗受羞辱、但又忍不住想念的舞女隱娘。

王仁皎匆匆入堂,將待客的器物稍作擺設,然后便又折轉行出,正待禮請貴人登堂,便見臨淄王正站在院子里、兩眼盯著自家女兒,腳步則緩慢移動著。

看到這一幕,王仁皎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轉又指著自家女兒喝罵道:“告你這奴兒有貴客登門,不即刻具禮迎見,反去擺弄那狗物!往常的家教丟去了哪里?”

小娘子聽到阿耶怒訓,頓時驚了一驚,忙不迭轉過身來,倉促間卻不知作何禮數。李隆基見狀后忙不迭入前擺手道:“無干小娘子事,犬物不通人情,驟見生人臨門,狂吠不止,倒像是逐客一般。”

“速去將那討債厭物尋回!老子不知欠他幾世,稍失管教,便不知溜去哪處浪蕩!”

王仁皎又擺手催促女兒去將兒子尋回,自己則匆匆行上前去請臨淄王登堂,并又吩咐低頭疾行向外的小娘子說道:“順道告知街尾那幾戶阿叔,若在家中無事,都聚我家來招待貴客!”

他又擔心李隆基或是并不喜歡見到生人,吩咐完畢后又對李隆基解釋道:“如今尚能不失走動者,多是關內軍門之后,朝廷裁諸軍府,各自失了生計,唯有聚活一處,才能免于遭人欺侮。”

李隆基聞言后更是大喜,擺手笑語道:“客隨主便,入鄉隨俗,豈有我與阿忠交好,便逼你斷絕別樣人情的道理!”

見李隆基并不怪罪自己自作主張,王仁皎才松了一口氣,擺手催促仍在門內默立等待吩咐的女兒速行,自己才將貴客請入了堂屋中。

通常一家的中堂作為待客所在,都是一座宅院中最為精心布置的場所。但王仁皎這座家宅長寬不足一畝,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前庭后居的劃分,一座堂屋左右隔開,幾扇門板支棱起來勉強分出了一個左右,略一環顧還能見到窗下擺著床榻帷帳,顯然起居并待客俱在一處。

這樣寒酸的環境,已經不能用樸素來形容,簡直就是窘迫。而李隆基勉強坐在方從床上揭下的衾被鋪成的坐席上后,也隱隱有些明白為什么王仁皎也是頗為急切的要維系與自己的一份往來。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也自有幾分察顏觀色的本領,能夠看得出王仁皎眼下雖然已經頗為落魄,但其實內心里對于自己的示好還是頗懷矜持,很明顯自己在其心目中的評價、是遠遠比不上他那一位故主。

但哪怕再怎么心高氣傲的人,也終究要向現實低頭。昨夜王仁皎便熱心的為他出謀劃策,今早離開之際更是放棄故主所賜舊物、做出更加明顯的暗示表態。至于眼下邀請自己來這陋舍暫坐,大概是想借此機會向自己顯示一下仍有幾分人脈可用。

坐在席中,回想與王仁皎相見之后、其人一系列言辭態度的變化,李隆基心中的想法也漸漸篤定起來,明白王仁皎的確是一個可以拉攏的人。至于是否值得引作心腹,還是要觀察一番。

憑心而論,李隆基當然是有些不甘寂寞,特別是忍受不了長久的遭到世人的冷落與排斥,所以眼下也是迫切想經營一些人事關系。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心里就揣著什么樣的險惡大謀,他雖然隱隱的將圣人當作一個人生目標,但其實心里也很明白,圣人那一番機遇與其奮斗的過程,自有其獨特的背景與時代條件,很難完全的復制過來。

特別如今已經到了開元新世,雖然心中仍有一些情感的偏向,但李隆基也不得不承認,單單他入京以來凡所人事見聞,圣人的權勢獨攬要遠遠的超過了當年他的阿耶。

且如今圣人年富力強、威望日高,他想要在這樣的時局中有什么大愿伸展,簡直就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但是世道如此廣闊,從來也沒有只許一人風光、余者全都凄惶度日的道理。圣人對他們兄弟的確是有偏見、有提防,哪怕他們兄弟逆來順受、一味忍讓,處境也未必能改善多少。與其如此,不如在大禁不違的前提下,通過自己的努力爭求一份出路。

如果圣人真的刻薄到不允許他們兄弟有任何的出頭跡象,那他們兄弟哪怕是安分守己,圣人也未必會容許他們長久的存活。

反而他們兄弟在時局中影響越深、越受世人的關注,圣人要擺弄起他們來,顧忌也會更多,只要沒有什么險惡的罪念與確鑿的罪行去挑釁圣人的容忍底線,他們兄弟維持一份不會受人冷落看輕的富貴生活也并不是什么大的忌諱。

至于這個尺度設在哪里,李隆基也并不清楚,仍需嘗試一番。至于對王仁皎的示好與拉攏,便是他踏出的第一步。

就算圣人不容許他有這樣的行為,責難多半也是要落在王仁皎身上,而他頂多就是交友不慎,或有別的罪過延伸,罪不至死,無非受到更加嚴厲的拘禁。

李隆基自不是那種連嘗試都不敢嘗試的膽怯之人,而且就算安于現狀,但世道人情入墻,雖無拘禁但卻勝似拘禁。

如果圣人對此懶于過問的話,那無疑就給他們兄弟開具了一個與人交際的尺度,其他身份并不如王仁皎這樣敏感的時流,再與他們兄弟交流起來,也就不會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心里這么想著,李隆基視線隨意打量著堂內張設,偶然發現座下鋪設的被席上繡著一只展翅欲翔的青鳥,落指隨手一摸,便發現原來是這被面破損了一洞、大概是被老鼠撕咬,所以繡上一物稍作掩飾,清貧之中又透出一份對生活的熱愛與趣味,讓人心中頗生漣漪。

這會兒,李隆基也才察覺到這被席上散發出一股蒲草的清香,與剛剛那少女錯身行過時散發的氣息依稀相似,一時間心情更生激蕩,腦海中也是雜念頻生。

大概是羞赧于自家的簡陋,王仁皎坐陪堂中,但也沒有說太多話,只是頻頻望向門外。不多久,門外便傳來了腳步聲,王仁皎先作道歉,然后便匆匆行出。

幾名魁梧的壯漢陸續行入王仁皎家中,有人直喚其名,有人則恭稱一句阿兄,可見王仁皎在這些人面前還是頗具威望的。這些人也并不是空手而來,手里多多少少提著一些雞鴨魚肉等食材。更有隨從而來的婦人,直接就在并不寬敞的院子里支起了灶火,開始忙碌整治起來。

如此富有市井氣息的生活畫面,也讓李隆基頗感興趣,并不覺得枯燥,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王仁皎并沒有讓臨淄王等候太久,很快便引著幾人登堂,并沒有點破李隆基的身份,只是一一向其介紹眾人。這些人當中雖然并沒有顯赫人物,但李隆基一番傾聽下來,倒也發現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多數都是被朝廷裁撤了的府兵將官。

府兵制在關中盛行百余年,底蘊可謂深厚,雖然說近年來兵額缺失嚴重,但諸府折沖、果毅這些將官們,也是領著朝廷俸祿的正式軍官,并沒有缺失多少。此前朝廷雖然軍事改制,雖然也有各種各樣的令式去吸收、安排這些軍官,但這種推倒重建的深層次改革,人員的流失也是無可避免的。

眾人雖然并不確知李隆基的身份,但見其雖然年紀不大、王仁皎卻對其執禮甚恭,一時間也都不敢怠慢,見禮之后各自入席。

王仁皎這座廳堂并不大,擠進了十幾人后便顯得局促有加,索性有人便直接搬開了門板,坐在了主人床榻上。看這動作熟絡,顯然并不是第一次這么做,李隆基掃了一眼自己坐席被面上的青鳥,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也并沒有說什么。

堂外婦人們忙碌的整治餐食,堂中男人們卻已經開始豪飲起來,一飲酒氣氛便更熱烈,難免就闊言時事,抒發各種情感。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仁皎錯失大好機緣在一些固定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仍能與之保持密切往來者,想也可知不是什么春風得意之人。

如今開元政治雖然秩序井然,長安城中也是繁華勝于往年,但這些與他們卻都沒有太大的關系,談論起來自然是滿腔的怨氣。

李隆基還注意到這些人對各類肉食的追捧,幾乎剛剛送入堂中便被消滅一空,可見平日生活必然也是清湯寡油,趁著這樣聚餐的機會疏解一下口腹之欲。

但這些人帶來的肉食實在不多,很快席面上便一片狼藉,大概堂內過于喧鬧,舍外黃狗狂吠不止,便有人趁著酒意怒罵道:“這惡犬再狂吠擾人,便殺來烹食!”

“且去做來,再添一菜!”

王仁皎聽到這話后,拋出案上割肉小刀笑語道。

那人聽到這話后,眼光頓時發亮,自然不知客氣是何物,撿起小刀便跳出堂去,眾人見狀,不免又是哄然大笑。李隆基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聽堂外傳來一聲黃狗哀鳴,旋即便沒了聲息。

眾人對此卻不以為意,過了大半刻鐘,烹煮未及半熟的狗肉便被送入進來,李隆基案上也擺了滿滿的一甕,但他實在下不去口,見眾人又在熱鬧分食,便忍不住說道:“我聽說京內有故衣社,老兵們幫扶互助,可以維持生活……”

“那故衣社教人養蠶搓麻、養鴨取卵,這樣的下賤營生,除了那些身無長計的卑賤丘八,誰家好兒郎肯俯身持就?我等軍門子弟,食勛食祿,但有殺人之刀,不具穿絲之力……”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搖頭擺手,對于故衣社那些營生大為不齒。

說話間,堂外又響起喧鬧聲,一個十多歲、長得虎頭虎腦的小子坐在板車上被人拖進了院子里,下車后不無豪氣的大聲道:“知阿耶今日宴客,我在雞寮大殺四方,手趁余錢,拉來一車的酒肉,供叔父們盡興!”

堂內眾人聽到這話,紛紛叫笑著實好小子,大有軍門壯氣。而王仁皎本來惱怒這小子浪蕩不歸,這會兒也覺面上有光,直將這小子拉到李隆基面前,笑著介紹道:“小犬守一,劣不成器,但豪性四海,街巷中反倒比我這個為父者還要更得人面。”

李隆基見到王仁皎這個比自己還小許多的兒子望去就透出一股精靈,心中也是有些喜歡,拉到席中來聽其吹噓一番坊里斗雞的戲樂,更覺得這小子是個人才。

再熱鬧的宴席,也有散場的時候,加上王府隨從見到此處品流復雜,已經暗中催促幾番,李隆基雖然有些不舍,但見天色將晚,還是起身告辭,待到行出堂去,卻見到王仁皎那女兒正望著血淋淋的黃狗狗皮垂淚。

他心中一動,便拉著王仁皎的手行至一側,開口說道:“眼緣最為奇妙,有的人雖素昧平生,但一見難忘、深烙心底,令府小娘子,便得我這一份眼緣。所以冒昧請問,能否……此間品流也頗有雜亂,實在不耐蘭芷成長啊!”

“郎君目我何人?莫非以為我是賣女求榮之人!此話休提,否則這一份薄緣恐將不續!”

王仁皎聞言后便甩開李隆基的手臂,忿忿說道。

李隆基見狀后,便也不再多說,告一聲罪,臨行前又望了一眼那小娘子,才滿是不舍的邁步登車離開。

“阿耶,這無賴是各樣貨色?酒食款待尚不知足,竟敢貪求我家妹子!你道我他住何處,擇日邀眾去堵他,給他一個教訓,知我甘泉府兒郎不可輕侮!”

王仁皎的兒子王守一也忿忿說道。

“休得胡說!”

王仁皎聞言后便一瞪眼,抬手給了兒子一耳光,然后才又低聲道:“來日手趁余錢,不要浪使,給你妹子添衣作妝。我父子若想顯達,仍需從此人處求得,但究竟是正求還是反取,仍待觀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