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靈行傳

第3373章 大愚者之試煉 (一百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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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3章大愚者之試煉(一百七十六)

貝利把口風琴留在營地附近,任何人都可以拿來練習。所以口風琴就在埃德蒙手中了,這家伙乘著夜色在這里吹奏口風琴,讓伊萊恩聽見了。

發現是埃德蒙在吹奏,伊萊恩相當驚訝。他一驚訝,馬上就在爬行的過程中失去平衡,差點跌倒。雖然重心重新穩住了,但伊萊恩的一只腳在地上摩擦,發出了沙的一聲。

"誰?!"察覺到伊萊恩的靠近,埃德蒙停止了吹奏。

眼看藏不下去了,伊萊恩就從建筑物的陰影里走出來。

此刻他的臉一定十分可笑吧:他留著眼淚,捂著嘴,露出悲傷又不可思議的表情。

"為、為什么你會知道這個曲子?"他問。

"哦,這個嗎?這個是……索里斯王國流傳的曲子,只要是獅人,大多都會吹奏吧。"

白獅人少年額角冒出一滴汗:"你、你之前還說你不會吹奏口風琴……"

埃德蒙愣定了一下,似乎在想著怎么回答才能蒙混過關。

"我確實是不怎么會吹奏,我怕在王子殿下面前獻丑。"埃德蒙解釋道。

當然,這么牽強的解釋,連伊萊恩這個笨蛋都騙不過。埃德蒙剛才吹奏的曲子那么流暢和美妙,沒有超高的熟練度,不可能吹奏出那種程度的曲子。

"那么別管我,你、你繼續吹。"伊萊恩加強了語氣說道。

"呃,這真的不太方便。"血獅子推托道:"我剛才有點醉了,又睡不著,才吹奏個曲子玩玩的。沒人看到倒好,現在有王子殿下在看著,我會害羞的。"

你才不會害羞。伊萊恩心想。

"給。我。吹。"鮮有地,白獅人少年用強硬的語氣命令道。

埃德蒙嘆了口氣:"王子殿下,你為什么要這么執著于這個呢……"

"我、我上次聽見這個曲子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哭出來了。"伊萊恩答道:"這、這次也哭了。這曲子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讓,讓我隱約想起往事。所、所以,拜托了,再吹奏一次吧。說不定我真能想起來呢。"

埃德蒙閉上眼:"過去的事情有什么好回想的。即使記起來了,說不定也只是痛苦的回憶而已啊。"

"即、即使這樣,我也想記起來。"伊萊恩坐在埃德蒙身旁。埃德蒙不吹奏曲子,他就不打算讓埃德蒙離開。

于是,血獅子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次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開始了吹奏。

伴隨著口風琴的悠揚曲調響起,伊萊恩的眼淚也開始涌出。

簡直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

聽到這個樂曲就會開始流眼淚的詛咒?

那種東西怎么可能存在。

不過,有記憶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來了。以前的記憶,如同一個剪影一樣的,模糊的畫像。

很久很久以前,在夕陽下,那個坐在湖邊的石頭上吹奏著口風琴的孩子的背影,晃現在他眼前。他隱約記得那時候還是孩子的他,和雷歐約定過什么。但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那個約定。

但是那個真的是雷歐嗎?

夕陽之下,那名獅人少年的毛發好像不是金色的,而是鮮血一樣的鮮紅。

是因為夕陽的光芒映照,所以變成了鮮紅色?

還是因為,那本來就是另一個人?

"艾迪……"伊萊恩捂住頭地哼道。他的頭在劇痛。

埃德蒙停止了吹奏。

"嗚…艾…迪……"白獅人少年如同夢囈般嗚咽著。

"快停下來,王子殿下。"埃德蒙道:"別去想了。回憶只會讓你痛苦。"

"嗚…嗯……"頭在抽痛,伊萊恩敗給了那份劇痛,抱頭跪在地上喘息。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原本應該記起來的東西,逐漸又如同云煙一樣重又消散,沒能匯聚成真正的回憶。

"艾…艾迪……"但他還是記起了一個名字。

艾迪是誰?

"王子殿下……"埃德蒙低聲嘟噥道:"真的想起了什么嗎?"

然而劇烈的頭疼讓伊萊恩無法思考,他倒在地上。

實在拿伊萊恩沒有辦法,埃德蒙只好過來扛起白獅人少年:"我送你回營地吧,王子殿下。"

"可是……我……"

"我說過的,即使想起來也只會讓王子殿下你痛苦而已。"埃德蒙深深地嘆氣:"有些事情,最好別想起來。"

伊萊恩沒有回話,因為頭痛而陷入一種心神朦朧的狀態。鮮血從他鼻頭中滴出,落在地上。

"現在送王子殿下回去帳篷,只會吵醒貝利殿下。要不先在我的屋子里休息一會兒吧?"埃德蒙扛著伊萊恩走回營地:"我煮些香草茶給王子殿下喝,對舒緩頭痛會有一定效果。"

伊萊恩無言地點了點頭。

被安頓在房間里,躺在一張獸皮上歇息的伊萊恩,試著合上雙眼舒緩頭痛。一旁的埃德蒙正在用小型便攜式燃氣爐煮著茶,那爐灶發出的火光在漆黑的房間中若隱若現。香草的氣味也在房間中回蕩,這個似乎是埃德蒙自己帶過來的香料。

"王子殿下,你還沒有睡著吧?"幾分鐘后,埃德蒙湊過來:"香草茶泡好了,要不趁熱喝一口?"

"嗚嗯……"伊萊恩慢慢爬起來,頭還是很沉重。

他接過埃德蒙遞給他的茶,小啜了一口。其實茶本身沒有味道,因為伊萊恩嘗不出味道來。但是香草茶本身的香氣卻在他的口腔,繼而在鼻腔里回蕩。埃德蒙說的沒錯,這個茶確實能夠舒緩神經。

"香、香子蘭?"伊萊恩低聲問。

"是的。"血獅子也喝了一口茶,答道:"我之前在維京人們的存貨里找到這種珍貴的香料。很有可能是他們當海盜打劫商船搶到的東西。我就……借來一用了。"

"是、是贓物。"白獅人少年納悶道。

"是的。很抱歉。"

"沒,沒什么大不了的。"伊萊恩繼續喝著茶:"總、總覺得,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和誰,在差不多這樣的小屋子里,深夜喝著香草茶。"

"王子殿下……"

"那、那孩子,現在到底怎樣了呢。"伊萊恩又喝了一口茶,嘆道:"希望他過、過得幸福。"

倦意越來越濃,也許是因為那個香草茶有舒緩神經的作用。伊萊恩覺得很困,就趕快把茶喝完,然后躺倒在獸皮上。

"晚安,王子殿下。"埃德蒙給伊萊恩蓋上一張毯子,悄無聲息地退開。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你還能記得我這樣無足輕重的家伙,我真的很高興。"他低聲說:"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過得幸福,王子殿下。"

沉入夢鄉的伊萊恩,自然沒有回答。

某年某月某日。

白熊人少年從床上猛然爬起。

他發現自己身在牢房之中,就是之前監禁艾迪的那個地下牢獄。

然而艾迪已經不在其中,而且牢房的門已經是打開的狀態。國王在門外靜靜地等待著伊萊恩醒來,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叔、叔叔?"

"醒來了?"國王走進牢房,坐在伊萊恩身旁:"我知道你在等你那位朋友。不過他已經被我們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你們把艾迪送到哪里去了?"伊萊恩問。

"國外。一個人類的國度。索里斯王國的人員雖然會保障他的人身安全,直到他成年為止。但他成年之后就必須自力更生了。他自己的安全,將由他自己保障。他會在一個陌生的國度里,受人歧視,遭人疏遠。他永世不得返回他的故鄉。這就是給予他的懲罰——陷害了你,傷害了你的懲罰。"

"艾迪沒、沒有傷害我啊,他是我的朋友。"白熊人少年低聲說。

"是的,你必然會這樣認為吧。"國王摸了摸伊萊恩的頭:"因為你是個好孩子,因為你沒有機心,不會想那么多。"

伊萊恩露出困惑的表情。

"所、所以艾迪真的被送走了嗎?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再見到他?"

"不,他的船在今晚才開出。為了保障他的安全,我們會乘夜用船把他送到埃及。"國王答道:"大概在明早凌晨時分,他就會到達埃及,然后被偷偷地藏起來吧。"

艾迪在埃及。伊萊恩記住了。雖然記住了,但還是個孩子的他是不可能獨力去埃及的。他想過在長大以后再去埃及找艾迪,但事情真的會如他所想的那樣順利嗎?

"我已經答應過他最后的請求,讓他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國王說:"但是確實。就這樣把他從你身旁帶走,卻不讓你在他走之前最后見他一面,似乎有點不近人情。所以,你要去再見他一面嗎?一切還不算太遲。"

"我,我要。"白熊人少年答道:"請、請讓我再見一次艾迪。"

"好吧,既然是小伊萊恩的請求,那就沒有辦法了。"國王抱起白熊人少年:"不過在那之前,先回去梳洗干凈,再吃早餐。你看起來糟透了。這個牢獄不是你應該待在的地方。對了,如果雷歐問起你昨晚到哪里去了,你就回答你在我的房間過夜。不要提到艾迪的事情,好嗎?"

伊萊恩點了點頭。

"很好。小伊萊恩最乖了。"國王笑著,用力揉摸伊萊恩的頭。

時光一轉,已是傍晚時分。

伊萊恩穿著干凈的衣服,和國王一起出現在碼頭。

"找不到他了?"國王對碼頭的水手說:"他逃掉了嗎?"

"不,只是說走開一下,大概會在開船之前回來吧。"水手回道。

"他最好是。否則朕就下通緝令,把他抓回來為止。"國王有點氣急敗壞:"那臭小子,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讓人省心。"

"我、我上一下洗手間。"伊萊恩說。

"去吧,但是記得在開船之前回來。否則你有可能錯過與他見最后一面。"國王微笑著說。

"好、好的。"

伊萊恩于是往洗手間的方向跑。碼頭的洗手間在河畔的位置,只是為了讓污水直接排放到河口。伊萊恩一邊小解一邊懷疑這個洗手間的設計是否在污染環境,但他終究是小解完了。

就在洗手的時候,他聽見了一個聲音。口風琴的聲音。

這個曲調,伊萊恩之前在牢房里聽艾迪吹奏過。他馬上就認出是艾迪在吹奏,就循著聲音的方向奔去。

果然是這樣。當伊萊恩來到一個和小河相連著的小湖前,他看見了坐在石頭上吹奏著口風琴的艾迪。

夕陽之下,那孩子的毛發被染以火紅色,比原來的紅更加鮮紅,更加耀眼了。

伊萊恩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直到艾迪把曲子吹奏完為止。

"王子殿下。"艾迪終究是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伊萊恩:"這是我為你獻上的,最后一首曲子。感謝你的到來,也感謝你把它聽完。"

"艾、艾迪……"

"這個世界的人,每一個都待我如草芥,沒有任何人把我放在眼內。"獅人少年低聲說:"唯獨王子殿下你,把我當做朋友,和我一起玩。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朋友。現在是,說不定以后也一直會是。你永遠不知道,這事對我有多重要。

——所以,我答應你,我不會輕易死去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再見到你。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你幸福,讓你打從心底發出微笑。約好了哦。"

"約、約好了。"白熊人少年答道:"艾、艾迪你也要過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