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冠杰在后面叮囑:“阿九照顧好你外祖父,回府前來告訴我一聲,岳父傷勢如何。”
“爹您就放心吧。”
阿九應了一聲,隨著陸閻王的腳步去看望外祖父姜次輔。
一邊走,阿九愁眉不展,怎會這么巧呢?
外祖父受廷杖入詔獄,莫宅的均衡會被打破。
她來看望莫冠杰,又碰上外祖父被廷杖,誰都想不到阿九同姜次輔第一次碰面竟然是在北鎮撫司詔獄里。
陸天養側頭看了一眼小臉快鄒成包子樣的小侄女,不忍寬慰道:“廷杖對姜次輔不見得是壞事,陛下若真惱了姜次輔,此時,外公就不會以次輔的身份被關進詔獄了。最近朝廷上是非很多,姜次輔緩一緩并非壞事。”
“嗯。”
阿九乖巧的連連點頭,小臉綻開笑容,嬌嬌的說道:“有陸叔叔坐鎮北鎮撫司,我不擔心外公會吃虧,陸叔叔別忘給外公行個方便。”
“你不求我時萬不會以這口氣同我說話!”
陸天養眸子璀璨深沉,阿九一臉的我哪有那么市儈?陸叔叔看錯啦。
“把姜次輔先安排在西邊五號牢房,等莫兄旁邊的牢房收拾干凈再將姜次輔遷移過去。讓萬總旗給姜次輔診脈并給傷處上藥。”
即便被陸閻王盯著,阿九還是笑得很嬌,“嗯,嗯,嗯,我就曉得陸叔叔會善待我的外祖父。等陸叔叔有空,我給陸叔叔做蒸蛋吃。”
他就為了一碗蒸蛋?
會不會在蒸蛋里又放一堆苦了吧唧的苦菜說給他敗火!
算了,對沒良心的小人,他便是胸口被堵得難受,也不能對她如何。
“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陸叔叔既然相信我外公不是觸怒龍顏,遲早有出頭的一日,以后外公重新位列朝堂上也能給陸叔叔方便。”
所以她連感激都不用?!
陸天養就沒見過哪個小女孩同阿九一樣‘厚顏無恥’“阿九侄女,你知不知道羞恥?”
見到被抬進牢房的人后,阿九撇下陸叔叔,直奔那人而去。
劉鐵成干咳了一聲,上前寬慰怔怔出神,在京城呼風喚雨的北鎮撫司指揮使——陸閻王:“莫小姐天真爛漫,她只是太過關心姜次輔,怕次輔大人在詔獄里受委屈。”
“她什么心思,你知道?”
陸天養的目光透出幾分審視,劉鐵成心一哆嗦,把頭搖得似撥浪鼓,“莫小姐古靈精怪,屬下蠢笨得緊,哪里曉得莫小姐的心思?”
“外公,您是我外公嗎?”
阿九清脆的聲音傳來,陸天養顧追查劉鐵成對阿九的心思,快走幾步趕過去,只是幾眼沒照顧到,小丫頭就亂認親戚,北鎮撫司的監牢似迷宮,走錯了門,她會被鮮血淋淋且傷痕累累的囚犯嚇到。
不愿意讓阿九看到他殘忍冷酷的另一面。
他是陸閻王,北鎮撫司就是閻王殿!
在詔獄里關著的人鮮少有全須全好的健康人。
“莫侄女?!”
阿九從牢房里跑出來,差一點一頭撞進陸天養懷里,“你怎樣?”
險險的停住向前沖的身體,阿九再一次抓住陸天養的袍袖一角,“陸叔叔,里面的人……不是我外公。”
她淚盈盈的眸子讓人心疼。
“看你還敢不敢亂跑?你當北鎮撫司是什么地方?你家后院?”
阿九懺悔般低頭,手指扣住陸天養的衣袖卻更緊了一點。
陸天養轉身向前走,這回阿九似小尾巴一樣緊緊的跟在他身后,不敢再亂闖了。
她還有心小聲的解釋,“仔細想來陸叔叔怎么會把外公關在黑漆漆,臟兮兮的地方。”
“你的意思讓你認錯門是我的錯?”
“不是,不是,陸叔叔怎么會蠢呢?”
說話越來越不動聽,陸天養發覺混熟之后,莫侄女讓人恨得牙癢癢,眼角余光瞄到她抓著自己袖口的手指,不自覺微微勾起嘴角,配合阿九的小短腿,他邁步的步伐不快,均勻適當,同阿九步調一致。
路過的牢房時而傳來痛苦的,阿九纏陸叔叔越發緊了。
阿九看不清楚了黑漆漆的牢房里關押的犯官,她此時心中對陸叔叔懷有幾許感激,不管神武帝關押父親的原因到底為何,若沒有陸叔叔額外關照,莫冠杰絕不會在詔獄還過得這么自在。
救陸叔叔性命的人不是她。
……阿九抬眼,就算只露半張臉,陸叔叔面目線條剛硬,俊朗,他若是容貌完好,未必比安國公世子差,沐焱宇號稱玉郎,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陸天養身上的冷冽,禁欲,隱含成熟邪魅霸道的韻味更容易讓女子心動。
“啊。”
阿九再一次驚險的穩住身體,又差一點撞上陸叔叔的后背,“怎么又停下了?”
“姜次輔在里面……”
阿九立刻松開手,飛奔入牢房。
陸天養以為她不會回頭時,卻看到她回眸淺笑,暖流瑟入心底,“多謝陸叔叔。”
這間牢房的環境比關押莫冠杰的地方稍差,不過也是干凈的,整潔的。
阿九看到矮塌上臥著一人,救過陸叔叔的神醫正在給那人清洗傷口且上藥,“外公?”
臥著的人側頭,借著外面射進來的陽光,阿九看清楚他的面容,一張國字臉龐,斜眉入鬢,鼻梁高挺,一雙眸子漆黑溫潤,下顎留有三縷保養得很好的胡須,他兩鬢已經斑白,眉宇間已有很深的皺紋,然不改他身上的儒雅沉穩。
見到沖進來一個俏麗的小姑娘,他眸子含著驚喜的笑意,顯得他整個人越發的溫和。
背上的傷口絲毫影響不到他,“阿九嗎?是阿九!”
萬總旗讓開位置,他伸出手臂,“來,阿九。”
“外公。”
阿九直接沖過去,看清楚后背的染血繃帶,含著哭腔道:“疼嗎?”
“見到阿九,就不疼了。”
“我給您吹吹,娘說,吹吹就不疼啦。”
阿九沒有戳破姜次輔的謊話,對著后背鼓兩腮使勁的吹涼風,姜次輔笑容滿面,牽起外孫女的手拽到自己面前,噗得一聲,牢房里驟然明亮了許多。
陸天養收回火折子,把點燃的蠟燭向姜次輔塌邊推去,自然喚來姜次輔感激的贊許,陸天養給他在詔獄的優待都比不上能把外孫女看個仔細。
“同我想得一摸一樣,我的外孫女就該如是,不……阿九比我想得出落得還好,不像灼華,也不像女婿。”
“像外公嗎?”
“你把你爹娘的優點都取了。”
姜次輔笑聲爽朗,通透,“上次見阿九你還只有……只有……”
他雙臂丈量著嬰孩的長度,畢竟當時阿九剛出生沒多久,丑得跟只皺皮的猴子似的。
當年他隨神武帝巡視天下時匆匆見過阿九一面,便是他認為自己外孫女是個美人,姜次輔也萬萬不敢想阿九會出落得這般好。
阿九尚未長開已有禍水的潛質,將來……姜次輔同莫冠杰一樣憂心該給阿九尋個怎樣的夫婿。
讓阿九藏拙,扮丑?
姜次輔眼底閃過一分鋒芒,想都不要想,他上報陛下,下撫百姓,位列中樞輔宰還能讓唯一的外孫女委屈了?
阿九拿著粉藍色絲絹細細的為姜次輔擦拭額頭上的灰塵,“皇上廷杖您,總得有個原因吧。”
她不能在錦衣衛待得時間太長,姜次輔入詔獄,可以想見朝堂上會有一定程度的混亂,顧不上同外公敘舊,她迫切希望能掌握第一手資料,然后……她才好安慰姜氏,沒準她還能想到辦法讓外公早些出詔獄。
再得陸叔叔照顧,詔獄始終不是家里。
陸天養后退兩步,準備離開時,姜次輔道:“陸指揮使停一停。”
面對陸天養,姜次輔撐起身體,阿九知趣的扶起外祖父,“本官向陛下的奏本,陸指揮使聽聽無妨。”
陸天養頷首,跪坐在一旁,如此一來,他比姜次輔自是挨了一頭,宛若晚輩聽長輩的訓誡。
即便跪坐,他的腰背也繃得很直,寒風大雪也無法讓青松彎腰。
“開國勛貴不肖得多,仗著功勞便驕橫跋扈,長期以往不是帝國之福。”
莫怪神武帝極為信任姜次輔,他把神武帝卸磨殺驢,宰殺功臣說得多么的冠冕堂皇。
“次輔大人請繼續。”
“陛下一統天下二十載,國泰民安,為天下的共主。”姜次輔話語里透著隱憂,“然而帝國并非沒有隱患,我以為帝國最大的隱患此時并非開國貴胄的驕奢淫逸,而是武將青黃不接。南陵余孽退居海島,時不時的截殺帝國的商船,柔然,韃靼已然結盟企圖入侵中原。同陛下建立帝國的功臣若都被查抄,誰為陛下靖邊?”
“陸指揮使,這件事你可想過?論經驗,論作戰能力,論籌謀,如今年輕一代的將領有幾個趕得上他們?”
“因此外公勸陛下對開國戰將網開一面?”
姜次輔點頭道:“陛下聽不進去,我又不肯認錯,便在宮門口受廷杖,被關進詔獄。”
“不是還有成國公么?”陸天養提醒道:“陛下一直很信任鎮國長公主,最寵昭華郡主,成國公正當壯年,能征慣戰,有他一人足矣撐起帝國。”
阿九瞳孔萎縮,如果西秦帝國只有成國公可以領兵,或是帝國精銳全歸于成國公,別說昭華郡主,就算鎮國公長公主都保不住成國公的性命。
姜次輔同樣大有深意的望著陸天養,“本官還是希望陸指揮使能以天下帝國為重,開國勛貴已經被你收拾怕了,他們對陛下是忠誠的。”
“下官奉旨辦事,唯陛下之命事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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