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陛下命事從?!
阿九飛快的抬眼,陸天養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靜,透出真誠,不知為何,阿九并不認為他是真誠的。
在他的面具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往事?
陸天養從頭到尾都顯得極為神秘。
姜次輔淡然的回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是老夫多嘴,陸指揮使請自便,恕本官不送。”
“……外公……”阿九悄悄的拽了姜次輔的衣襟,又飛快的看了起身的陸天養一眼,脫口而出的陸叔叔重新咽到腹中。
“下官告辭。”
陸天養轉身離開牢房,眼角的余光不自覺掃過莫阿九,高大健碩的身影慢慢的隱去,然他似燕過留聲,在表面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層層波紋。
“錦衣衛有他,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
姜次輔點了點阿九皺起的眉頭,“我曉得他一路上對你爹甚是關照,阿九,陸天養身份成謎,并非善類,連我都看不清他想得到何物。前幾任錦衣衛指揮使不是求財,就是求色,要不就想利用監察百官的便利求權柄在握。他……自從他接掌北鎮撫司,朝廷上就此多事。”
“我只怕外公受委屈。”
“乖。”
姜次輔摸著外孫女的小腦袋,眼里已現笑意,不再說朝廷上的煩心事,“上次你給我寫信說你在學簪花小楷?練得如何?”
“還好。”
“皇上曾賞我一匣子湖筆,等我出詔獄給你送去,湖筆適合你。”
阿九順勢不再提起朝廷,動手幫姜次輔整理牢房,笑語嫣然的陪姜次輔閑話家常,“外祖父是不是同鎮國長公主相熟?”
姜次輔罕見的楞了一下,似點頭非點頭,“見過幾面。”
有貓膩!
阿九見外公避開自己的目光,故作深沉的打量牢房的墻壁,“不知此地哪位前輩住過……咦,墻壁上有字。”
姜次輔舉起蠟燭仔細看墻上的字跡,字不是用毛筆寫的,而是用尖利的石頭刻上去的,姜次輔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字體,直到落款——“陸云?”
“外公認識他?”
“東遼國的太子。”
“他不是在東遼國覆滅的時候就引火了么?怎么……會被關在這里?”
在中原尚未一統時,遼東太子陸云是舉世公認的大賢,也是陸云設伏幾乎將神武帝逼入絕境,不是開山王沐逸拼死相救,也許一統天下的不是西秦,而是東遼。
同陸云八拜結交的成國公陸江歸降神武帝,使得陸云如斷了臂膀。
陸江獻策反間計,當時東遼國主廢太子陸云并將其軟禁,如此西秦的騎兵才在成國公的引領下攻破東遼國都,滅掉東遼國。
據說當初陸云痛罵陸江后,拒不投降,引火。
“陛下愛惜陸云人才難得,成國公在火海救出陸云,沒想到陸云竟然被帶回帝都。”
姜次輔偶爾聽神武帝念叨過當年的事,外界也隱隱有傳聞,陸云以及陸云的兒子并沒葬身火海。
阿九對被滅國的往事不感興趣,低聲說了一句:“外公曉得成國公為何歸降西秦?”
“史書上會記載,陛下天命所歸,成國公順從天意歸降。”
“外公!”
“哈哈。”
姜次輔一笑扯動后背的傷口,阿九可愛的小模樣讓他即便傷口疼也想笑,“還有一種夢幻的說法是成國公偶然見到昭華郡主,驚為天人,為昭華郡主而歸降,大多的閨秀都愿意相信成國公難舍美人。”
“我想聽外公的說法。”
“我不知。”
姜次輔一本正經的回答讓阿九很無力。
“在成國公歸降西秦時,我還在山東老家讀書,準備科舉會試,成國公和陛下離我遠得很。”姜次輔一改方才的輕松,雙手搭在阿九的肩頭,“我在信里寫過,莫要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主張和看法。不管當初成國公為何歸順西秦,四國割據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耗費力氣去想一個不重要的原因豈不是耽擱眼下的正事?”
他們同成國公,陸云太子非親非故,無論其中有怎樣的隱情對他們都沒有任何影響。
“嗯。”
阿九乖巧的點頭,在心底卻把這件事牢牢的記住。
“姜次輔,有人探望您。”
錦衣衛的小旗走到牢房門前,躬身行禮,“吏部李大人,工部商大人,禮部王大人,戶部……”
“你同他們說,我在詔獄反省,不宜見人。”
“次輔大人,他們不肯走。”
“你去同陸指揮使說,按照錦衣衛的規矩辦事,他是時候為陛下盡忠。”
錦衣衛小旗張了張嘴,喃喃的說道:“讓陸指揮使處理是要見血的,六部的大人幾乎全到了。”
“本官如今是待罪之身,著實不方便勸他們回去。”
姜次輔打發走報信的錦衣衛,阿九把茶盞遞上,姜次輔抿了一口茶,“隔墻有耳,只須意會,不可言傳。”
“阿九明白。”
“我想你這個機靈的小丫頭也會明白,你回府后,記得給你外祖母送個消息,姜家閉門謝客,誰也不見,記住!是任何人。”
“我記下啦。”
阿九依依不舍的離開姜次輔,沒陸叔叔引路,她不敢在詔獄里亂走。
隨錦衣衛小旗走出詔獄,阿九想著該怎么向陸叔叔賣賣。
剛一出來,還沒適應外面光線,手搭涼棚擋住陽光,眼前一人高大的背影幾乎把她整個人蓋住,仿佛地府閻羅般無情的下令,“擅闖辱罵錦衣衛者,殺無赦!”
冷冽的殺氣直撲阿九臉頰,她的后背不自覺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念在諸位大人是初犯,本官網開一面,亂棍打出!”
“遵命。”
噼里啪啦,亂棍橫舞,幾名高冠博帶的大臣抱頭掩面接連后退,不大一會,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前再不見大臣的人影。
若不是在地面上殘留著官帽等配飾,只怕誰都無法相信,陸閻王敢把六部重臣亂棍轟走。
太兇殘,太霸道。
那個怕字只怕陸閻王根本就不認識。
陸天養轉身進入衙門,他同阿九的身體錯開之時,阿九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袖,陸天養目不斜視,“說!”
“我找不到去見我爹的路。”
“所以……”
“陸叔叔幫幫忙,告訴我爹一聲,外公傷得不重。”
阿九怯生生的收手,空著的手狠狠的打了一下方才抓住陸閻王的手心,靈活的轉動手心紅紅的手腕,“是它自作主張,不怪我。”
陸天養眸子盯著她手心半晌,止住回衙門的腳步,“我送你回莫宅。”
“……不用麻煩陸叔叔。”
“你認識帝都的道路?”
“我可以……可以問,我自己一人能行。”
“我知道你能辨識方向找到回家的路。”
劉鐵城聰明的在陸天養同阿九說話時,早早牽了馬過來,陸天養翻身上馬,“你若有個萬一,我無法對莫兄交代。”
陸天養伸出手,阿九猶豫了半晌,還要共乘一騎?
她本能想拒絕,陸天養便是帶著面具,她也能感覺到一股不滿撲面而來,被他那雙深沉的眸子盯著,仿佛不上馬,阿九犯了十惡不赦的大錯,竟然無法拒絕!
阿九咬牙拍開陸天養的手,慢慢的爬上馬,小心翼翼盡量不蹭到身后的陸叔叔,可馬鞍不大,她的小腿不自覺踢到陸天養的小腹,阿九慌亂的向后看,小腹……應該沒事吧,可萬一她碰到陸叔叔的命根子……該怎么辦?
從他眼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東西,阿九稍稍松了一口氣。
突然她頭頂一沉,眼前暗了幾分,一頂薄紗垂至胸口的惟帽扣在她頭上。
“坐好,抓緊。”
沒等阿九品味心底的滋味,陸天養溫熱的氣息從耳后傳來,阿九抓住馬鞍,小聲道謝。
陸天養揚鞭,胯下駿馬疾馳而去。
劉家兄弟互看一眼,遠遠的瞄著,不敢離陸指揮使太近,
孿生兄弟默契的嘆息,劉鐵成道:“碰見莫阿九,陸大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們可從沒見過陸閻王為誰著想過,更沒見以殘忍無情著稱的他關心過誰。
陸大人果真只是把莫盺怡當做侄女看待?
怎么沒見他對莫昕嵐表露過善意?
阿九將來必然是一位傾國的美人,不過眼下看,比阿九大兩歲,成熟穩重,行事落落大方且得體的莫昕嵐更有少女的妖嬈風韻,就連她偶爾流露出的脆弱都特別讓人心疼。
很快來到莫宅附近,陸天養把阿九放到馬下,“你回去吧。”
“陸叔叔怎么還不走?”
阿九邁出兩步后回頭一看,陸天養依然坐在馬上,銀鷹面目擋不住他漆黑的雙眸。
陸天養只是擺手讓阿九快些進去。
一轉身,阿九極快的重新回到陸天養身邊,揚起小臉,“外公只能做孤臣,陸叔叔別怪外公。”
陸天養嘴唇抿成一道線。
阿九心底懷有幾分歉意,陸叔叔親不過外祖父,“您會照應我外公的,是不是?”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照顧一個算計我的人?”
“哦。”
阿九小臉上燦爛的笑容消失了,后退兩步,有禮的說道:“是我強人所難,多謝陸大人相送。”
她轉身離去時太陽也仿佛暗淡下來,陰郁充斥著陸天養的雙眸,即便如此,他眼看著阿九走進莫家后,才撥轉馬頭縱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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