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烽和楊堪談及李桐時,李桐已經回到了汴梁,正在全力游說邀約昔日朋友與自己一道去固始。
與李桐一道回來的還有七人,皆是經歷了與蔡州軍血腥一戰的大梁子弟,其中原廣勝軍出身的三人,龍虎軍出身的兩人,還有二人一是汴梁城中的游俠兒浪蕩子,還有一人是汴梁城中軍戶子弟但卻未入過軍。
可以說回來這個群體囊括了整個大梁去固始這個大群體中的各個小群體,廣勝軍、龍虎軍出身的軍官老卒,游俠兒和軍門子弟。
他們雖然都是來自大梁,但是卻各有自己的門道和淵源,像廣勝軍中子弟多以汴梁周邊的汴州(汴梁)、鄭州兩地為主,而龍虎軍則是許州和滑州籍為主,那么他們要去招募邀約的袍澤同僚和舊友也會以地籍顯現出來。
同樣對游俠兒和軍門子弟來說,游俠兒會以汴梁城內為主,但是卻也會以門派家傳有很大淵源,比如白馬寺一脈肯定居多,也夾雜其他,但大相國寺的就不會有,而軍門子弟則多是居于汴梁城中卻在軍中被邊緣化或者混得比較差的小家族子弟為主。
“澮州?有這個地方么?四郎,你不用再吹噓你們擊退了蔡州軍,你所說的汝陽八柱某也聽說過,不過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家伙,被蔡州那邊吹得神乎其神罷了,有沒有進入天境誰知道?”慶豐樓上,一名瘦削漢子不以為然的哂笑道:“如果不是大梁出兵,只怕固始軍早就被蔡州軍給滅了,你怕要么就血染沙場,要么就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了吧?”
“子廷,你若不信,我也無法。”李桐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朋友圈中質疑固始軍對蔡州軍一戰了,他也是既氣惱,又無奈。
這些家伙,除了對汝陽八柱的輕視,就是不相信袁氏三駒都參與了對固始軍的圍攻,更認為參加圍攻的一萬三千蔡州軍數量是夸大其詞,認為頂多就是七八千人,蔡州軍不可能在大梁進攻蔡州在即的時候還敢于這么大動干戈的去南征固始這種旮旯地方。
還有對澮州的勾畫也是引來這些人的嘲笑,認為根本就沒有澮州這個地方,一個旮旯縣怎么可能升格設州?
“子廷,澮州這個地方還是有的,不過被裁撤都有一百多年了吧?這個時候四郎說要重設澮州,依據在哪里?設州是想設就設的么?還是只管一個固始縣?”另外一名身形更加粗壯的圓臉漢子倒是替李桐打了一個圓場,不過聽得出來,內心還是根本就不信。
李桐吸了一口氣,也不想再多廢話,“會不會設澮州,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們說了算,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出來,你們不是消息靈通么?澮州會由梁王殿下上奏長安請設,所轄縣份除了固始之外,還有殷城和盛唐、霍山兩縣,此事絕無虛假,我也用不著來騙你等,多年交情,若是謊話以戳就穿,我這么說又有何意義?”
見李桐說得這般肯定,席間一干人倒是有些將信將疑,那瘦削漢子看了一眼圓臉漢子,皺起眉頭:“四郎,就算是要設立那澮州又如何?現在大梁和蔡州鏖戰正酣,我聽聞我叔父說崇政院可能要求重設龍虎軍,到時候也許我們可以……”
“哼,重設龍虎軍這種風聲吹了這么多年,什么時候當過真?幾年前諸藩圍攻咱們大梁,也沒見梁王殿下同意重設龍虎軍,現在又傳這風聲,不是哄鬼么?打死我也不信!”沒等李桐反駁,坐在李桐對面的白衫年輕男子已經不屑一顧的反駁:“我伯父說了,只要梁王殿下還在,龍虎軍重設就是休想!哪怕廣勝軍重設,龍虎軍都別想!”
“就算是重設了龍虎軍也和你我無關,這崇政院下邊無數閑得沒事兒干的將軍們多了去,都在伸長脖子等待著安排呢?為了天威軍的一個軍指揮使職位,官司都打到梁王殿下面前了,你覺得這些好事情還能輪到我們身上?”
有一個黑袍高髻的男子不以為然的插話,“與其指望那些不切實際的,還不如和四郎去固始搏一把呢。”
“呵呵,老八,你真要去?小郭才去幾天就陣亡了,你就不怕你家里那幾個妻妾變成未亡人?”另外一個顯然和他有些不對路的胖子譏笑道。
“張二,你嘴下積德,小郭去了,但那也是光明正大在戰場上戰死的,技不如人,也沒啥話說,總比你們窩在汴梁城里不敢出門好!有本事你去和袁無敵一戰,日后我李桐見了你自動退避三舍!”
李桐怒了,面色一寒,直視對方吼道,其他人也都是怒斥紛紛。
胖子話一出口才知道犯了眾怒,趕緊起身,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四郎,諸位哥哥,我嘴臭,有口無心,掌嘴!還請寬恕輒個。”
一干人也都知道這胖子就是嘴巴臭,其實本心并不壞,也都只是罵了他兩句,便也作罷,倒是其中一人有些感慨:“某和小郭方才一別不到兩月,未曾想就再無相見之時,這小郭走了,固始軍和那姓江的怎么說?”
這一句話出來,立即引起了眾人的共鳴,郭泰都是大家熟識之人,這一去短短一兩個月間,就戰死沙場,固始軍如何來對待也是大家非常關心的事情。
李桐也是一陣默然,郭泰戰死讓無數大梁去固始的子弟們黯然神傷,好在江烽還是給出讓人滿意的答案,這才讓大家釋懷。
“恐怕你們想不到,小郭雖然在固始軍對蔡州第一戰就戰死,軍指揮使大人極為痛惜,提出了要在固始設立英烈祠,專門用于祭奠為保衛固始犧牲的將士。”
李桐也知道這恐怕不是大家最關心的,但對他來說,他覺得這卻是最值得看重的,這說明江烽是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的,他很感動。
“另外,固始軍亦有規制,對小郭這種臨陣戰死者,有特別勛田獎給,將由小郭嫡子繼承,只要固始軍尚存,便永無改變。”
李桐這一番話出口,倒是立即引起了一片驚呼。
勛田?!
在座眾人中亦有不少是將門子弟,諸如“四李“、“二張”、葛、龐、王、楊、劉、牛、氏、謝等族子弟,他們祖輩在跟隨老梁王朱溫一道打天下時,也都獲得過勛田。
但是自打大梁立國之后,勛田授受控制極嚴,哪怕是大梁這數十年來與大晉、泰寧軍、感化軍多番戰爭,無數人立下汗馬功勞,但幾乎都難以獲得勛田授受,。
哪怕封侯授爵,賜以莊園田地,但那也都是私田,該交的租稅也是半分不能少,唯有這勛田,半分不交,世代永傳。
眼下大梁境內幾無勛田轉讓,勛田幾乎成了一個家族是不是底蘊深厚的基本特征。
若是一個家族沒有十畝八畝傳家,那你這個家族便難以稱得上是世家望族,在大梁是如此,在關中、大晉、吳國、越國、南陽等地亦是如此。
當然勛田在各地也有差別,,越是勢力大且正統性更強的藩閥,其勛田價格便越高,像各地勛田中,尤以關中和汴洛勛田最為值價,市面上根本沒有流通。
其次便是大晉、南陽、吳國、越國、岐國,蓋因這幾地藩閥勢力穩固,鄂黃、潭岳、襄陽、江陵、兩川等地再次之。
而像河朔三鎮、定難軍、朔方軍這些地界上勛田最次,蓋因這幾地政權變動頻繁,新上任的主將毫無例外都是通過政變上臺,自然要推翻前任確定的制度,所以勛田制也難以推進,但即便是這樣勛田的價格也要比當地私田貴上無數倍。
“江某人不過是一軍指揮使,他居然敢行獎給勛田之策,地方士紳難道也能接受?田從何處來?如何立制?”立馬就有人質疑。
“江某不過執掌區區一縣之地,也敢授予勛田,簡直可笑,這是違制!”
“荒唐!縱然授予勛田,只怕也是過眼云煙,一旦被淮北或者蔡州所滅,一切皆空!”
一干人都在猛噴不已,李桐卻含笑不語。
他感覺得出來,無論這些家伙怎么憤怒和不屑,都掩飾不住內心的極度嫉妒和不平衡。
勛田啊,這是勛田啊!
大梁已經有數十年未行勛田之制了,這些將門家族這么多年來為大梁打生打死,可以說每個家族在與大晉、感化軍和、泰寧軍的戰事中死傷者都不下十人,卻從未獲得過勛田。
這郭泰雖說填上一條命,但這從軍之路本來就是提著腦袋干,誰都知道去固始就要面對蔡州軍,關鍵在于是否值得。
現在看來起碼姓江的對得起小郭,他把他能拿得出來的最值價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勛田,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一個藩閥最為看重的東西。
待這些人發泄了一個夠,李桐正欲再說,卻見那黑袍高髻男子悠然道:“小郭也算沒白死了,難怪郭岳要去固始,家里人也不擋他,卻是這個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