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像是沙漠里的旅人見到了綠洲,一直盤旋在沈秋檀心頭的困惑得到印證,塵埃落定,她只覺渾身通泰。
原來不是自己得了臆想癥,這世上卻有連景行此人,而被父親和連景行稱為“殿下”的那人,也果然就是蕭懷太子李珒。
連公公更加驚詫,直接脫口而出:“是他,怎么會是他?哎,我早該想到!”
原來這連景行并不是什么大人,他們一家子原來都是孝懷太子母家的仆人,因為那連景行的祖父輩有功,才被主家放了籍,但連鉞卻不知什么時候投了先太子李珒的眼,后來便時常出入東宮,不是太監,也不夠資格做伴讀,因而成為了東宮的一個極特殊的存在。
不過也不是唯一的存在,當初似連鉞這般給太子跑腿的也不只一個,連鉞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而太子身邊這樣的人現在一想,少說有個五六個,還有兩個混得好的,到后頭去詹師府掛了職的。
可惜這些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韓王的那場政變中。
如今再倒回過頭來想一想,似連鉞這種不上不下的,似乎更能明哲保身。
他能全身而退,是因為不很收到先太子寵愛,還是恰恰相反?若不受寵,一個家仆出身如能讓先太子親自取字?這連鉞的手段,恐怕極不簡單。
只是不知王妃娘娘找連鉞,又是為了哪一樁。
山芙繼續道:“老爺不愛受宮中規矩,后來便將奴婢安置在京城西郊的一處莊子上,直到奴婢生下從心。”說道這里,她已有紋路的臉上浮現溫柔光芒:“從心從心,老爺一世由心又不由心,她希望我們的女兒能夠無憂安康,萬事從心。”
倒是個好名字,連大姑娘似乎也真的挺從心的,只不過不從法。
沈秋檀更關心的是連鉞接到了什么任務要離京,去了哪兒。
曹公公想的又不同:“從心從心,看來他活的不很順心啊。連家到后頭已經有不少家底兒了,那連鉞又是獨子,就這么任由你帶著個女兒跟在他身邊?他家里人就不管?傳宗接代還是要的吧?還有,之前他明知你去找他,為何還躲著不見,非等到你投河才現身?莫非他有什么難言之隱?”
山芙抬起頭,思緒從追憶流轉回來:“干爹慧眼,不愧是曾經執掌內侍省的御前太監。”
她這話帶著不少溢美之詞,但也沒說錯。曹公公的干爹姓洪,曾經是太宗皇帝的御前太監,臨終撒手前將這份兒職責與權柄一起交給了曹公公,若不然曹公公也不能以一人之力護住沒了娘的李琋平安長到十三歲。
只可惜,曹公公這御前太監也只做了一年不到,太宗皇帝駕崩后先帝即位,提了魏春做御前太監,曹公公也沒有留戀,痛快的交接完了所有的事,其余就萬事不管了。如此識相,魏春管轄之下,反而對他多幾分客氣。
至于后來怎么發展到戲精身上,那就更加的一言難盡了。
如今聽山芙夸贊,曹公公擺擺手:“別說這些沒有用的。”
“是。其實,即便再往前推十幾年,即便是先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老爺,老爺……她本是女子。”
“咳咳咳!”剛喝了一口茶的沈秋檀嗆到:“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連景行本是個女子。”山芙的語氣越來越輕松,該說的都說了,該求的也都求了,除了保住女兒的性命她已經別無所求:“所以得知我出宮找她,她才會避而不見,她不想累我一生。所以她才只有從心這一個孩子。”
“她不計較我容貌不美,我也不在乎她是男是女,我們互相心悅,但不為世俗所容。她本有男兒志,卻不敢堂堂正正的娶我,當然活的不順心了。”山芙挺直背:“就這些,該說的都說了,其他的聽憑齊王妃娘娘發落了。”
“誰說只有這些。”沈秋檀咳嗽完了,繼續問道:“我且問你,你可知太子派他去哪里辦差?你們又是什么時候離開京城的?來遼邑縣之前,還去過其他哪些地方?”
先太子怎么會不重視連景行,若是不重視,怎么會把玉璽交給他?
山芙想了想才道:“老爺去過的地方不少,最遠的嶺南,還去過涼州、云州,我記得還有一回,他說要去濟北州,總歸聚少離多。至于說離開京城的時候,因為是在從心要滿五歲的時候,老爺再出門就帶上了我們母女,誰知還沒到淮南,就傳來了韓王謀反、太子身死的消息。老爺痛得病了一場,病還沒好就帶著我們改了方向,一路向北到了這遼邑縣。
只可惜,老爺那會兒就做下了病根兒,常常臥床,更早早的撒手人寰。”
“他還去過濟北?你可還記得是哪一年?”
山芙思索:“應該是從心出生以后了,約莫從心三四歲時候吧,記得不是很清楚了。說是去那邊打理連家的生意,應該不是為了太子跑腿。”
跑腿?那種時候,連景行的一舉一動,哪一樣不是有深意?沈秋檀愈發激動,連從心比自己大一歲還多,她三四歲的時候自己已經出生了,快的話爹爹也去濟北州赴任了。
所以,她會不會是見爹爹?
“娘娘,娘娘?您可還好?”
見沈秋檀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沉思,良久不語,曹公公出言問道。
“無事。公公累了,先去休息吧。”滿腦子的千頭萬緒,沈秋檀恨不得再做一場關于后續的夢。
“齊王妃娘娘不殺奴婢?”山芙問道。
“你一沒殺人二沒放火,我殺你作甚?至于你喜歡誰誰喜歡你,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更談不上處置了。不過教女不嚴倒是有的。”
“哎!”山奈心里復雜極了。
不是因為齊王妃暫且沒有處置她,而是因為……齊王妃說,自己喜歡誰誰喜歡自己,都是自己的事情。
若是天下之人都似齊王妃這般想,該有多好!
她笑了笑,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扶著曹公公離開了房間。
而沈秋檀,取出了安神香又放下,想點還不敢點,萬一睡得太死,沒夢可做怎么辦?
但不點安神香,她可能興奮的睡不著。
她搖頭苦笑,對著外頭吩咐道:“來人,將連老爺書房的東西都給搬過來,罷了,還是我親自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