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天將明未明,山洞里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蕭旸抹了把臉上的露水,沖進山洞里。
里頭火堆已經燃盡,沈秋檀正在撥弄余下的灰燼,尋找里面還泛紅的炭火,蕭旸一看便知:“可是要生火,我來吧。”
“哎!”沈秋檀沒有客氣,她還要檢查下尿布和襁褓,看看小家伙有沒有拉尿。
火很快重新點著,天還沒全亮,米湯就煮好了。
沈秋檀將孩子喂飽,自己也喝了碗略濃稠的米粥,招呼蕭旸道:“表叔也喝一碗吧?”
蕭旸點點頭。
既然已經找到了立場,放平了心態,沈秋檀自然而然的問道:“表叔可想好了出去以后?”
蕭旸的動作一頓。
是啊,出去以后,他又該何去何從?
被親生母親放棄,他一點也不想看到昌壽,想必她也不想看到自己,畢竟他救了敵人。
沈秋檀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恰逢孩子哼唧兩聲,她忽然靈機一動:“表叔要抱抱孩子么?”
蕭旸果然被拉回神志:“不……不必了。”
襁褓里的孩子那么小,看上去軟軟的,小嘴下意識的吮吸著什么,統共還沒有他的兩個巴掌大,萬一抱壞了……蕭旸轉過頭來。
沈秋檀見他嘴上拒絕,眼睛卻忍不住看著孩子,不禁莞爾。
蕭旸這樣子,定然是十分喜歡小孩子的吧?不過,還真是口是心非啊。
她沒有猜錯。
蕭旸確實很喜歡孩子。
和自小的教育有關,他對待感情隱忍克制,并不希望讓感情左右太多,他娶梁穆歆的時候也并非毛頭小子,妥協的理由更多的是出于對家族的責任。
等到了涼州,他見梁穆歆洗手做湯,待人親和有禮,處事井井有條,便決定徹底接納她。往后也想兩個人相敬如賓、互相扶持,所以那段時間再忙,他都盡量回府邸陪梁氏用晚膳。因為這是身為蕭家子弟,身為一個丈夫的責任。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梁穆歆告訴他懷了身孕時候,他心里滿溢的激動、緊張,與喜悅。
然而,當時有多歡喜,后來就有多難堪。
因為,梁穆歆從未有孕過,她買通大夫,又上演了一出懷孕到墮胎的鬧劇,不過是為了趕走蕭昭。
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拆穿梁穆歆的謊言與算計,但他與梁氏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
瞥見沈秋檀歡喜的親著嬰兒的小手,蕭旸默默的轉過頭來。
他是喜歡孩子,可往后終其一生,他都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
沈秋檀并不知道,他瞬間做了一個決定,卻聽見外頭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
兩人神色一肅,有人進山谷了,還帶著馬。
“我出去看看,你……”
“哇哇……哇!嗚哇……”好巧不巧的,一直被沈秋檀抱在懷里眼看就要睡著的嬰兒發出一聲啼哭。
沈秋檀連忙安撫:“不哭不哭啊,乖寶不哭。”這可如何是好,哭聲不算小,萬一來的是敵非友該當如何?
她拿了米湯想堵住兒子的哭聲,不知是身體太過虛弱還是心理過于緊張,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來人,會是昌壽還是李琋?
她默默祈禱,寧愿來的不是雙方任何一個,也不要是昌壽那個黑心老婦!
像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山谷深處傳來一聲虎嘯。
聲若洪鐘,在山谷中久久回蕩不散。
沈秋檀一喜,是花花!
那來的人必然是李琋。
一刻鐘的功夫,一行人找到山洞洞口。
蕭旸站在洞口,身上還穿著昨天的盔甲,本已經干涸的血跡沾了露水看著十分不雅;李琋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唇色蒼白,衣擺已經濕透,看上去十分憔悴。
不光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
胖胖騎在老虎背上,歪著頭盯著蕭旸,似乎想不明白這個關了她幾天最后卻帶著她娘掉下山崖的男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李琋上前兩步:“她在哪?可還好?”
蕭旸板著臉:“她好不好,我怎么知道?人就在里面,你自己去問。”
人在里面?就是人還活著?
李琋臉上露出笑容,跟著眼眶微紅,一直緊繃的身體剛一放松差點沒站住。
他穩了穩情緒,往山洞走去,走到一半深深的吸了口氣。
人在里面,就是人還活著。還有剛才聽到的嬰兒哭聲,莫非已經生了?
先是找女兒,昨天又去襲營,昨天還墜下山崖,跟著就生產,偏偏身邊連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李琋看著潮濕的山洞,心疼的無以復加。
山洞洞口。
胖胖跳下虎背,扯動背上的傷口,疼得她一陣齜牙咧嘴,活像一只頑皮的小猴子。
蕭旸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胖胖問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覺得呢?”
“嗯,開始抓我的人是你的手下吧?可是你抓了我,并沒有打罵我,還天天養著我,莫非就像我娘養小豬和肥鴨一樣?要等到冬天才宰?”胖胖沒注意到蕭旸越來越黑的臉色,自顧自的道:“不過,你那個妹妹又來喂我吃蒸糕,我吃了以后肚肚痛得要死,所以你肯定是壞人!”
“我妹妹?”蕭旸一凜,身上氣勢不自覺攀升,嚇得胖胖往后退了一步,撞到花花身上:“我還沒說完呢,你既然是壞人,為什么又帶著我娘跑了?你是想抓我娘,威脅我爹?”
蕭旸揉揉眉角,頭又開始疼了:“才幾歲啊?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兒。”
這小丫頭口中的自己的妹妹,莫不是說梁穆歌?她去喂這小孩兒,小孩吃了東西肚子痛?
秦風冷冷的護在胖胖身側,出發之前,崔恩已經驗證了大郡主懷里揣的那一荷包紅棗,是劇毒斷腸草,雖然他們還不清楚大郡主是如何解毒的,但蕭旸身邊有人給大郡主下毒罪證確鑿。
“我當然是我娘的女兒。”胖胖縮在秦風身后,伸了伸脖子,顧盼之間,像極了十來歲時候的沈秋檀。
蕭旸沉默片刻,方道:“你爹打你了?”
“沒有,才沒有!爹爹才不會打我,是胖胖做了錯事。”
明明后背很疼,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丫頭,蕭旸莞爾:“以后,要聽你娘和你爹的話,不要亂跑。”
“我知道了,你要走了么?”
蕭旸點點頭,解下脖子上戴的一塊虎賁玉牌遞給胖胖:“和你的虎一樣,送你,算是對之前關你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