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燈下的小太監眉眼飛揚、狡黠伶俐,李琋看著她艱難的放下手中的雞腿,心里舒坦了兩分:“這一回,要變多久?”
沈秋檀搖搖頭:“不確定。”雖然她變過幾次,但每一次都不太一樣,時間也不盡相同。除了熟悉的感覺和香氣,還真找不出什么規律來。
而且,這一回變身到現在,她竟然還沒搞清楚獲得的異能,莫非這一次只變身,沒有別的什么特殊技能?
“嗯。”李琋坐正了:“看看。”
沈秋檀瞪圓了眼睛,將李琋遞上來的黃麻卷軸緩緩鋪開,不可置信的看著李琋:“敕旨?這是敕旨?怎么會有敕旨?”
敕旨便是后世電視劇中的圣旨,沈秋檀穿越過來快四年,還處于只聽說過沒見過的狀態。
李琋莞爾:“是冊書。”
冊書?要冊封誰?沈秋檀心跳加速。
“我的王妃,沈氏秋檀。”
沈秋檀揉揉眼睛,看著鋪陳開來的冊書,前面的固定格式和中間的溢美之詞匆匆略過,只看到“冊立陽平沈氏、沈晏灃之女為齊王妃”幾個大字,以及末尾處門下省印章連同天子璽印。
“這璽印?”沈秋檀心頭跳的厲害,他竟然都辦到了么?
“璽印是假,但是也已經用了許多年了,門下三省皆知,只有我那位父皇不知罷了。”見沈秋檀神色怪異,李琋摸摸她的發頂:“放心,是作數的。”
若是不作數,過往幾年的其他敕旨便也不作數了。
“明明不耽誤用,為何還要找那真玉璽?歷來天子印皆可稱璽,何必苦苦抓著原來的不放?叫我和弟弟整日藏頭露尾。”沈秋檀將心中郁郁發泄,很快便好了:“不過,聽說后來玉璽終于找到了,我與弟弟總算不用擔心日日被人監視了。”
李琋唇畔一勾,到底沒說出來那被找到的“真玉璽”其實也是假的。
敕旨第二日便到了沈家。
這是四年來,沈家第二次收到皇帝的旨意,上一回還是沈晏灃夫妻身死,朝廷下達的表彰,沒想到這一次是沈晏灃的女兒。
可想而知沈家人的震驚程度。
大房、二房和四方心思各異,老侯爺沈弘心里樂開了花。沒想到孫女比他想象的還要能干。
外頭的風言風語他不是沒聽過,可偏偏孫女住在了孝懷王府,他去了兩次都被堵了回來,也搞不清楚狀況,沒想到竟然會有傳言變事實的一天。
沒錯,他也認為沈秋檀和李琋之間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這回孫女能成了王妃全是撞了大運了。
送走傳旨的太監,姚氏嘆了一句:“這孩子,是什么命?”
若是命好,就不應該攤上這等事,那齊王寵愛太監算不得什么,關鍵是他的身子骨,聽說早有太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歲。
棽棽小小年紀嫁過去,豈不是等著守寡?
沈弘瞥她一眼,隱含警告:“好命!”
他們沈家竟然出了一位親王妃!
換做別的高門大戶,或許瞧不上齊王這個不受寵的親王,但沈弘看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齊王就是再不濟,也有親王的封號,就算如今還沒有封地,就算他可能真的命不久矣,但沈家也總算是皇親了!
這便夠了。
再一看兩個兒子和四兒媳婦一臉的羨慕嫉妒恨,以及神色復雜難辨的二兒媳婦,他才覺得氣兒順了些。
“走吧。”他整整衣裳,迅速的登上了家里最豪華的那輛馬車,與車夫道:“再去孝懷王府,接孫女去。”
他想得美,可這一回仍舊吃了個閉門羹。
反倒是王府的李翀有些不開心,沈秋檀怎么回事,明明沒比我大上幾歲,憑什么轉眼就要做我的長輩,還是六皇嬸,哼,他跳上馬車,就要去齊王府,結果被高妧攔了下來:“這些日子,都給我好生留在家里,哪兒也不許去!”
見兒子氣沖沖的跑進了園子,高妧秀眉微簇:六弟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真的中意棽棽?但傳聞中的那個小太監又是哪個?
護國公府。
蕭昭喊住要出門的蕭旸:“哥,你這是要去哪兒?”
“隨便走走。”
穿著大紅胡服的蕭昭上前兩步:“哥哥莫非是要去沈家?”
“胡說什么?哪個沈家?”蕭昭心頭一駭,暗道妹妹怎么會知道。
“哥哥既然看了我的事,我自然也看到了哥哥的事。”
蕭旸瞳孔一縮,看著愈發陌生的妹妹:“你都知道了?”
蕭昭點頭。
那一天霍晟找她,她總覺得感覺有些怪異,于是,后來又折返回去,結果看見自己的哥哥對著一個貌美的少女步步緊逼、循循善誘,她幾乎瞬間就發現了哥哥的異樣。
以哥哥的身份和驕傲,就算想做些什么,何至于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步步緊逼?他的眉眼分明染了笑意,對自己這個妹妹都少有的笑意。
身為女人,她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而后,她略一打聽,很容易便知道那女孩是沈家三房的。后來,品香會不歡而散,娘的壽宴草草了事,都是李琋那小子壞了事,偏偏李琋要娶的又是沈家三房那個。
現在看來,這沈九果然是個不安分的!
“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莫要伸手。”蕭旸警告道。
見妹妹明晃晃的打量著自己,不點頭也不搖頭,他跨上馬,沖出府去。
這個家,他越來越陌生了。
爹娘離心,小妹怪異,難怪祖父寧愿待在濟北州,也不愿意回來。
他騎馬穿過東市,兩側店鋪林立,人聲鼎沸,人明明走在繁華熱鬧里,心卻更空了。他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就進了朱雀街,停在了巷子里那一戶最不起眼的人家。
匾額上“靖平侯府”四個大字早已經斑駁,聽說這一家風評也不很好,可她也是這家的人。
李琋為何要娶她,當真是因為湊巧只記住了她的名字?
賞春宴,那種無聊的宴會怎么會記住別人的名字?
他想起在秋鹿苑的分叉路口前,李琋見到自己和沈秋檀一起,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臉上露出諷刺。
只是不知是諷刺李琋,還是諷刺他自己。
也許,在那之前,他就已經錯過了。
看著草木衰竭的四周,他皺皺眉,對這個季節生了些厭惡,因為有一種叫做“悸動”的情愫,還沒開始,便結束了。
馬兒掉轉方向,蕭旸策馬離開。
他不是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總還分得清楚,可他不知道,他的妹妹蕭昭,此時正在做一些他認為不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