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整個壽春城都轟動了,說高堂老關于茶利出了木札,懸了牓子,于是大大小小的茶商、茶戶都袖手,立在相國城的棘門前,高岳登上譙樓,朗聲對所有人說:
“今日起,罷鹽鐵轉運司的榷茶利權,罷官場茶園,罷榷場官。壽、廬、舒、和等州郡各處茶山,茶戶可自己劃定界限栽種茶樹,所得茶葉納十分之一,取代租稅納于官府,其余十分之九由官府茶場統收,再以榷價賣于茶商,節級加價,行銷四方,由是可錢出萬國,利歸使司,也無害茶商,無擾茶戶。”
旁邊的孟仲陽,也只能唯唯諾諾而已。
聽到這個,棘門下的茶商和茶戶都十分激動,要知道壽廬一帶,從事茶樹為業的民戶占了十分之二三,不少人原本在榷茶法逼迫下走投無路,便發誓“不能殺朝廷榷茶官,便入山結棚造反!”
可現在高岳廢除了榷茶法,人心頓時就安寧下來。
后來不過一個月內,壽州地界就有三四千山棚下了山,重新變為正當種茶的百姓,治安風貌也大為改善。
待到皇帝下詔認可后,淮南以西數州山棚,頓時煙消云散。
而在長江對岸,同樣盛行茶業的宣歙,韓洄聽聞朝廷詔令后,也只好跟在其后撤銷了榷茶法,復歸稅茶法。那宣州的大茶商王子弗興奮莫名,定要來壽州向高岳謝恩,便乘船出發了。
幾乎同時,高岳喝令定武軍的大將蔡逢元、周子平、米原,領三百鐵騎奔馳到安豐縣,把危害地方的營田鎮將尹卻,直接從營地里綁出,押送到相國城來。
尹卻還大呼冤枉。
高岳便將百姓苦主的訴狀統統陳列出來,隨后便說尹卻的罪行倒不至于殺頭,改為杖刑便好了。
“痛決三十杖!”高岳坐案,當即判決。
一聽到“痛決”這字眼,大伙兒便會意,結果來了四個身高力壯的撞命郎,將尹卻按倒,下到第十七杖時,這尹卻便兩眼翻白,背脊盡碎,一命嗚呼了。
而后高岳下令廢壽州各地營田,將團結兵所占取的田地,統統退還給百姓。
榷茶法被廢除,茶商、茶戶立即安居樂業;而壽州安豐、霍邱等縣的營田徹底被罷廢退田,百姓無不拍手稱快,都夸贊高岳不愧是堂堂宰相,做事頗有雷厲風行的氣勢。
然則這還不算完,原本卻尹卻征募來“營田”的兩千五百多田士,大多是所謂的團結兵、權益兵,他們和正規的官健不同,鎮、州的官健“皆有常數,其招募給家糧、春冬衣”,即是有定額,有衣賜,朝廷還要管他們家人的吃食,此外節度使要給他們賞設錢;而團結兵即“土團”,只在本州內招募,春夏歸農,秋冬追集,只給其本人“衣糧醬菜”的費用。
但衣糧醬菜也要錢啊,也是財政負擔啊!
于是乎在壽春相國城的幕府衙廳,高岳直接找來刺史許子余,告訴他尹卻那些營田的兵,統統大刀闊斧,遣散歸農。
壽州的兵一下子便削減了四分之一,但高岳卻依舊不滿意,他對許子余說:“我淮南鎮,西蔽申光蔡,以壽春為壁壘;北蔽淄青,以山陽(楚州)為壁壘。而節度使鎮揚州,居中統制二處,地方一千里,三十八城,共管兵三萬五千,其中一萬五千鎮守揚州,其余二萬駐兵,以壽州、楚州為防御重點,壽州有兵近萬,楚州亦有兵五千,而滁、和、廬、舒這四州,大抵駐兵在五百到千人間。不過依本道看,征伐淮西主要依靠的還是本道的八將牙軍(定武、義寧、保大、奉義各二將),壽州本地要那么多土團作甚?壽州一萬兵,自即日起只保留三千官健,戰馬五百,其他所有土團,悉數遣散歸農。”
許子余有些懵圈,但不得不照辦。
接下來,高岳又傳令,把壽州還沒裁減的三千官健,按照興元軍制,分割為步卒五個營,騎兵一個營,撤換原本的鎮將,以自己三衙的親信李憲、周子平為壽州門槍兵馬使,各領一半,分別進屯霍丘、騶虞(今六安),保護百姓的茶園、田舍不被淮西侵掠,并嚴令二將對這批部隊加以操練,所有標準也按照興元的規矩來。
與此同時,高岳又傳送文牒給和州(今安徽含山、和縣),讓刺史親自督辦,于長江邊的歷陽大造船只以備征用。
沒過多久,俞大娘和揚州方面的船隊,將器械物資全都送到壽春處,高岳便摩拳擦掌,準備派遣八將牙軍入穎水,往南頓方向進發,伺機在側翼攻擊蔡州的門戶郾城。
正在這時候,淮水上下忽降大雪,原本白濤起伏的河面,頓時夾雜許多冰雪,低沉不前。
高岳披著灰色大裘,登石橋門看去,無論是東臺湖還是船官湖,全部冰封一片,大小船只皆被凍結在內里,動彈不得,船工、軍卒都上岸,聚攏在湖邊營舍內烤火取暖。
“這老天,是要來阻攔我的步伐嗎?”高岳無奈下,也只能暫且按兵不動。
但那邊淮西吳少誠卻動了。
十一月十四日,淮西大將余伯良領三千士卒,出蔡州,拉攏兩千多淮水穎水的劫江賊,冒雪攻擊潁州地界,潁州刺史臨陣而逃,淮西軍迅速攻陷沈丘、南頓一線,遮斷了壽春到郾城間的水運線路。
三日后,吳少誠忽然領一萬多生力軍,親自出陣,也是冒著風雪趕赴到郾城前線,接著會同吳少陽、董重質部,集合近三萬兵馬。隨后吳少誠簡擇出五千精銳,由董重質統帶,人人騎乘大騾,騾衣上繪著雷公圖案,趁夜奔襲官軍營砦。
劉昌、張萬福、曲環、燕子楚等營被淮西騾軍夜斫,于混亂里折損不少,好在劉昌預先在營地后別設一道壁壘,收容了敗兵,接著發起反攻。
這時吳少誠、吳少陽領淮西后繼人馬又來猛攻。
官軍也拼死抵御,夜晚中營砦到處起火,血戰紛亂。
關鍵時,側翼宣武軍劉逸淮難得地領軍出戰,淮西軍看見宣武的軍旗,才陸續退出戰斗。
是役,官軍戰死者三千,淮西軍也陣亡兩千,凌云柵北面原野全被鮮血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