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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裝備,擒生軍不及鐵鷂子,論作戰意志與能力,擒生軍同樣差了鐵鷂子十萬八千里。
整個西夏掏空了所有家底才湊出來三千鐵鷂子,而擒生軍卻隨隨便便就能拉起來十萬人,其中的差距,不問可知。
不過,擒生軍也有自己的優點,那就是人多,一旦以萬人隊的姿態發起集團沖鋒,再怎么廢物的擒生軍也能形成一股極為唬人的聲勢。
但是沒能唬住王稟和折氏兄弟。
當第一輪百十枚的震天雷被引爆,眼前的場面就如同復制粘貼了剛剛鐵鷂子所經歷的那一幕。
巨大的爆炸聲,彈殼破片的破空聲,刺鼻的硝煙味兒,震天雷幾乎集齊了所有能讓戰馬感到不安的要素,更別說四處亂飛的彈殼破片會直接劃傷戰馬的皮膚甚至于血管,使戰馬徹底陷入受驚的狀態。
而戰馬受驚之后,最倒霉的便是馬上的騎兵,更別說所謂的擒生軍還比不得鐵鷂子。
“真想找人給他們奏一曲百鳥朝鳳。”
瞧著眼前四處奪命狂奔的戰馬還有不斷被顛下馬的騎兵,王稟不僅已經徹底放下心來,甚至還有心情開起了玩笑:“可是眼前這一幕吧,明明該用最悲傷的那一段,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用最歡快的那一段。”
折氏兄弟的臉色已經黑的快要看不成了。
折可大道:“你知道百鳥朝鳳是給什么人用的?”
王稟道:“我知道啊。若是用于喪事,則非德高望重者不可用百鳥朝鳳。但是用于喜事,卻是人人可用的。”
瞧著亂成一團的西夏兵,王稟又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再說了,人家李良輔是什么人?千里送錢給咱們,如何當不得一曲百鳥朝鳳?”
折可大沒再理會王稟,反而緊了緊手中的馬槊,笑道:“還有一千多枚震天雷沒炸開吧?我估計李良輔要么暫時退卻,要么就再派幾個萬人隊,直到沖破你的震天雷雷陣。”
“他退不得,也沖不得。”
王稟嘿嘿笑著道:“退兵,就容易形成潰散,而且我有足夠的機會再去埋雷。繼續沖,他承受不起這么大的傷亡。”
“再派一個萬人隊上去,然后退兵。”
跟著李良輔一起來夏州的任得敬陰沉著臉道:“再拖延下去,就是退也退不得,進也進不得的必敗之局了。”
李良輔卻有些遲疑了,聞言便忍不住皺眉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任得敬點了點頭,答道:“知道。我說,再派一個萬人隊上去送死,讓他們拖住宋兵,然后咱們帶著剩下的八個萬人隊撤兵。”
“既然宋軍已經兵圍夏州,那就說明祥祐軍司、石州、銀州還有左廂神勇軍司都已經落到了宋軍的手里,縱然想要撤兵,我們也只能去萬井口或者大沙堆,除此之外,別無他路。”
任得敬陰沉著臉道:“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徹底放棄夏州,直接退往鐵門關,依關而守,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但是,陛下是不會給咱們這個機會的。如今夏州失守已成定局,你我要么戰死在夏州,要么就等著承受陛下的怒火吧。”
李良輔長嘆一聲道:“一步錯,步步錯。當初若是分兵各處死守,只怕還不會落得眼前這般局面?”
任得敬默然不語。
若說一步錯,步步錯,那最先邁出錯誤的那一步的,恰恰就是任得敬自己。
身為一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任得敬剛剛被外放為西安州通判不久,只是因為重造魚鱗黃冊和階梯稅率的事情不合自己的心意,所以任得敬干脆趁著李乾順兵進西安州(海源縣)的時候搞了場兵變——
當時的知州正在開軍事戰備會,而任得敬卻讓他的兩個弟弟悄悄糾集了一群人沖進會場,把與會人員全都砍倒,然后任州叛嘿嘿一笑,從牙縫吐出兩個字:“投降!”
于是,一桿白旗,在西安州城上空呼啦啦地飄,李乾順兵不血刃的進了西安州,并立即提拔任得敬為西安州代知州,而任得敬的國籍也從此由大宋改為西夏。
在這個時候,任得敬沒有后悔,畢竟老話說的好,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像趙桓這般比桀紂還要殘暴的君主,又如何稱得上是明主?
后來趙桓帶兵親征西夏,任得敬又一直盡心盡力的為李乾順出謀劃策,所思所想也盡是如何保住西夏,然后再用自己一生所學來證明趙桓的一系列舉措是錯誤的。
在這個時候,任得敬依舊沒有后悔,畢竟老話說的好,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任得敬有信心能用華變夷,通過自己一步步的努力,變西夏為華夏。
任得敬卻忘了,所以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乃是出自于朝愈《原道》之中的一段話: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于中國則中國之。
也就是說,這句話適用的對象是華夏血統的諸侯,而是不是“夷狄入中國”。任得敬的想法倒是提前千年就和庸政在《大義覺迷錄》里面所說的“韓愈有言:中國而夷狄也,則夷狄之;夷狄而中國也,則中國之”這一段不謀而合,都是隨意篡改了韓愈的文章來替自己摭羞。
但是任得敬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往常看起來精銳無比,傳言中能和金國鐵浮屠打得有來有往,甚至能夠橫掃天下的西夏鐵鷂子居然會如此的不堪一擊,僅僅在一個照面的功夫就全軍覆沒。
到了這個時候,任得敬終于隱隱約約的開始體驗到了后悔的感覺——
前有郭藥師這個已經投降金國,后來被殺的常勝軍大帥,后有李棁這個想投降還沒來得及投降,只是擅自議和就被剁了喂狗的當朝尚書,自己區區一個通叛,又該如何?
尤其是任得敬在得知那些暗中跟自己往來,以求“溝通西夏”的“鄉賢士紳們”的下場之后,任得敬的心里就很明白,自己已經再也回不了頭了。
現在這般局面,自己所能做的,也唯有死中求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