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輔當然也知道現在是個死中求活的局面。
然而正所謂知易行難,死中求活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真到要到了具體該怎么做才能死中求活時,李良輔也麻爪了。
像任得敬所說的那樣兒,再派出一個萬人隊去送死以拖住宋軍,自然是能讓眼前的局面活起來,最起碼可以保證自己能夠安然的退兵。
然后呢?
西夏,還守得住嗎?
面對著鐵鷂子全軍覆沒,擒生軍一個萬人隊連浪花都沒掀起就宣告涼涼的戰局,李良輔甚至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李良輔的心里很清楚,任得敬之所以跟著自己出征,一方面有著任得敬想要看宋軍倒霉的因素在里面,而另一方面,則是陛下需要任得敬來看著自己。
可是當任得敬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再派一個萬人隊去送死的時候,李良輔卻是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跟這種人做搭檔,怕不是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要不然,先行休戰?”
李良輔試探著道:“眼看著也快到晌午了,宋軍肯定也要埋鍋造飯,不若暫且鳴金收兵,回頭再從長計議?”
任得敬卻眼睛一亮,問道:“詐降?”
“卻是有這個想法。如今宋兵勢大,絕不可以力敵。”
李良輔長舒了一口氣,答道:“若是詐降,宋兵必然得拆去他們所布的那種陷阱,哪怕就是不拆除陷阱,只要他們繞開,到時候以九萬擒生軍沖擊宋兵的軍陣,也未必沒有機會?”
任得敬也嗯了一聲道:“那就干脆遣使議和。在那個昏君的旨意沒到來之前,無論對面愿不愿意,他們都得等著,這卻是我們的機會了。”
折可大最不愿意見到的情況終于出現了。
按照規定,有打著白旗的西夏使臣過來議和,自己就不能再對西夏軍發起攻擊,只能先遣人將使臣送到官家的軍中,等待官家做出決定。
恨恨的一捶手掌,折可大嘆了一聲道:“西夏奴中必然有人指點。”
“那咋了?”
王稟瞇著眼睛道:“有人指點,咱們就打不過他們啦?”
“這不是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咱們必須得把使者送到官家那里,等到官家做出決斷之后,我們才能根據官家的決斷進行下一步。”
折可大嘆道:“怕就怕,對面的西夏兵根本不是真心投降,而是想要詐降,好借著這個機會暫且休整一番。”
王稟嗯了一聲,點頭應道“能帶著兩千鐵鷂子再加上十萬擒生軍,對面縱然不是李乾順親至,也多半是他的心腹之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輕易來降,所以,他們根本就是來詐降的。”
說完之后,王稟卻又呵的笑了一聲,說道:“不過,就算他們是來詐降的又能怎么樣?你怕不是忘了,官家派天使前來宣旨之時是怎么說的?”
折可大瞧了王稟一眼,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天使說過,此戰只有一個帶著眼睛和耳朵的監軍太監,除此之外,沒有陣圖,沒有可以干涉軍事的監軍,一應決斷之權盡在王稟與折氏兄弟手中。
但是官家的旨意可以這么下達,天使也可以這么傳達,甚至王稟也可以直接這么干。
可是自己能這么干么?
別忘了,王稟是太原的留守總管,而自己卻是折家軍的話事人,同時也是府州的地頭蛇,對于當今官家來說,自己本身就已經是極為礙眼的存在了,現在要是真以為自己有所有的決定權,只怕那才是嫌自己脖子上頂著個腦袋太累,或是嫌這花花世界不夠美好了。
“金兵在汴京城外殺戮百姓兩萬,官家就要拿二十萬金兵的腦袋筑京觀,不接受議和,也不接受投降。西夏兵陷震威城時,官家也曾說過,要西夏亡國滅種。”
眼看著折可大和折可適都有些遲疑,王稟忍不住說道:“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等那個西夏使者過來之后就直接殺了,眼前這些西夏兵能抓來賣的就賣給秦會玩,不能抓來賣的就直接弄死算球。
實在不行,回頭要是官家追究起來,你們就把這些事兒都推在我王稟的身上,就說一應決定皆是王稟所為,與你們無關,如何?”
折可大示意王稟和自己離開軍前幾步,然后低聲道:“實不是折某沒有擔當,只是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怎么了?你得知道官家要的是什么樣兒的將領!”
王稟哭笑不得的道:“能打仗,能開疆擴土,別違反七禁五十四斬,別一時想不開跑去殺良冒功,剩下的誰管你?官家才不會在乎你宰了幾個西夏使臣。”
說完之后,王稟又低聲道:“還有一件事兒,是我從別處聽來的,現在跟你說說也就算了,你可別把這事兒傳的滿天飛?”
折可大嗯了一聲道:“正臣兄放心,此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便再無第三人會知曉。”
王稟這才點了點頭,低聲道:“聽說當初完顏宗望兵圍汴京的時候,官家曾賺了使臣郭藥師等人入城,殺了之后還感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說是想騙完顏宗望進城去殺都沒騙成。”
“真的假的?”
折可大臉上的表情已經豐富到非是筆墨可以形容——
盡管折可大知道趙桓喜歡拿敵軍的人頭筑京觀,而且折可大也覺得這么干很提氣,可是騙使臣進城來殺,殺完之后還感嘆人心不古,騙人都不好騙,這是大宋官家該說的話?
“千真萬確!”
王稟信誓旦旦的道:“當初官家來太原時,老種經略相公和姚帥也在軍中,這事兒的可信度很高。”
見王稟如此肯定,折可大也不禁有些遲疑:“那?接受他們的詐降?還是?”
王稟嘿嘿笑著道:“都說了是詐降了,還接受?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現在還是先把那個使者騙過來再說別的吧。”
折可大嗯了一聲道:“那就騙過來殺了?”
“騙過來,不殺!”
王稟低聲道:“別動不動的就提殺人這兩個字,不好。好歹也是五貫錢呢。”
李良輔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使者回來,無奈之下只得將目光投向了任得敬:“再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