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微微一笑:“拓跋紹比你想象的有本事,他苦心經營了很久,才從萬人身上套到了拓跋珪的行蹤,你不會以為他是想單純地去問個安吧。這回賀蘭盧擄走了清河全郡的百姓,拓跋珪定會遷怒于賀蘭敏,在這個時候,再把拓跋紹和萬人私通的消息放給拓跋珪,他一定會盛怒之下要殺拓跋紹的。而我之所以要你第一時間通知我,就是要把此消息,轉告給拓跋紹。”
崔浩恍然大悟:“明白了,拓跋紹原來可能還是在等一個拓跋珪立自己為太子,然后等他自己服藥過量死亡,然后正常即位的機會,但此事一出,那就等不了,只能提前下手,如此一來,事情必然準備不周,就算成功,也很難善后,這樣無論是誰最后勝出,北魏都不可避免要大亂了。”
黑袍滿意地點了點頭:“是的,胡人武力強大,但缺乏統一的首領,現在拓跋珪可以用其威望服眾,一旦他意外身死,繼承人未立,那拓跋氏自己會為了爭位而先打起來,而其他的蠻族部落,也會象在草原上那樣,自相殘殺,或者是趁機擺脫拓跋氏的統治,退回草原。”
崔浩正色道:“那我們崔家應該怎么辦?趁機回到河北,象以前歷次亂世那樣結塢自保嗎?”
黑袍笑著搖了搖頭:“結塢自保,你們跟別的家族比起來,也沒什么優勢可言了,我跟你父親說早作準備,你覺得這個準備應該是什么?”
崔浩若有所思地說道:“現在我們崔家在河北還不是頂級世家,還需要借助魏國發展一段時間,其實在拓跋珪手下,我們家的地位很高,只是此人喜怒無常,暴虐無度,再繼續輔佐他,無異于助紂為虐,以后會象惡來這種人一樣,為暴君所殉葬,甚至,等不到他完蛋的那一天,沒準就給他先滅了,所以,我們應該到時候趁機扶立一個拓跋氏的王子,撥亂反正。”
黑袍滿意地點頭道:“那你覺得扶立誰比較好呢?”
崔浩勾了勾嘴角:“正如前輩所說的,賀蘭敏母子野心勃勃,拓跋紹如果真的弒父成功,那也絕對會是個殘暴不下于拓跋珪的家伙,一個連父親都能殺的,沒有什么做不出來的事,這也不符合我崔氏一向的祖訓,反觀那齊王拓跋嗣,雖然現在逃亡了,但他肯為了母親去和殘暴的父皇對抗,是個孝子,而百善孝為先,一個懂得孝道的胡人,將來也會以仁義對百姓,這樣的人,值得我們崔家輔佐,若是拓跋紹弒父成功,那我們崔家應該會轉而扶持拓跋嗣。”
黑袍笑道:“你就不怕拓跋紹滅了你們?”
崔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拓跋紹如果弒父自立,那會成為天下公敵,雖然說胡人兇殘好殺,以力稱雄,但也得要有絕對的實力才行,就算想效法冒頓殺父之舊事,起碼也得有一支絕對聽命于自己的軍隊才行。可拓跋紹一向不為拓跋珪所喜歡,如同野種,更是從沒有給他獨立掌控過任何一支軍隊過。他想行刺拓跋珪,只能靠著百十個家奴和給收買的太監而已,就算得手,也控制不了平城外面的任何一支軍隊。”
黑袍點了點頭:“可是,他要是要挾,控制各大部落的首領,以父皇的名義,騙他們前來議事,然后逼他們交出兵權虎符,那又該如何?”
崔浩笑了起來:“這就得感謝他的父皇了,拓跋珪這幾年腦子不好使,經常沖動殺人,殘暴無度,老將功臣死在他手上的不計其數。所以現在各部首領都躲得遠遠的,不來朝見,即使接到他必須來朝的命令,也會把部落的兵權交給自己的子侄,囑咐他們千萬不要受自己文書的調動。以免這種誘殺后兼并部落的行為。這些草原蠻夷,千百年來一直有很好的保全部落的辦法,前輩不用擔心,就算拓跋紹真的殺了這十幾個大頭人,也只會激得各部聯手反抗復仇,而不是聽命于他。”
黑袍長舒了一口氣:“阿浩,你分析的真是很好,看來河北這里一直說你是諸葛孔明再世,所言不虛啊,將來好好干,我相信你會大有作為,一定可以振興你們崔家的!”
崔浩微微一笑:“那也是前輩相助,我們家才有前途,當年你在我家初入草原,輔佐拓跋珪時就建言家父,讓他想辦法在拓跋珪身邊布下眼線耳目,以掌握君王的真實想法,于是我們崔家才選派幾個忠誠可靠的死士閹割凈身,入宮為奴,沒想到會派上這樣的用場。”
黑袍笑道:“那也是你們崔家累世經營,才會有這樣的死士為你們所用,老夫是世外之人,就沒有這樣的人可以為我所驅使。”
崔浩笑了起來:“若是我崔家得掌大權,一定會在北方建成天下最大最豪華的道觀,供前輩居住修煉,廣收弟子,開宗立派。”
黑袍擺了擺手:“不必了,那種世俗開宗收徒,已不是為了修仙問道,而、是為了騙取香火錢,或者是跟天師道那樣吸引村夫愚婦,起兵作亂。我只需要天下太平,有一兩處名山可供我修煉,就可心滿意足。這一點要求,相信對你們崔家來說,不是難事。”
崔浩點了點頭,轉身向后走去,他的聲音順風而來:“前輩,晚輩這就去安排,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黑袍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崔浩離開的背影上,直到消失不見,一邊的地溝蓋子動了動,一個渾身污泥的人,從里面鉆了出來,頓時,空氣中就充滿了下水溝里那另人作嘔的味道,而來人摘出了兩顆塞著鼻子的蜜棗,大口地吸起新鮮空氣,可不正是陶淵明?
黑袍平靜地說道:“淵明,你怎么看這崔浩?”
陶淵明直起了身,笑道:“看來崔家野心也不小,想著借北魏的力量掃平其他的河北世家,好讓自己一家獨大呢,這崔浩城府極深,在師父面前也不表明真正的想法,甚至還會裝傻,看起來,絕不亞于黑手黨的四方鎮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