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的,前面有揚塵!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一個瘦高的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走到虬髯壯漢面前,擦著手心:“大當家的,干不干?”
那虬髯大漢滿臉兇相,就如城隍廟里判官手下的惡鬼。憑他的長相,除了當山賊劫道,恐怕在大明是找不到其他活計了。眼下他被十七八個兄弟圍在中間,思索是否打劫行旅,身份與面孔實在再匹配不過了。
虬髯大漢沉思良久,方才道:“對面人似乎多了些。”
那個瘦高的山賊道:“大當家的,二當家的既然說他們帶了許多紅貨,人多也有道理呀。再說,咱們弟兄這么多人,還埋伏了各種暗器機關,他們人再多一倍也不是咱們的對手。”
虬髯大漢揚起一只手:“且慢,不可輕敵。咱們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輕舉妄動?”
此言一出,眾山賊頗有些掃興,就差哀嘆了。其中有人抱怨道:“又要放過去?這都第幾撥了?過完年還沒開過張呢!”
虬髯大漢見軍心不穩,又是一番思索,眉‘毛’擰緊,大聲喝道:“都別吵!”眾人頓時噤聲,不敢沖犯頭領的權威。虬髯大漢等眾人不再說話,方才道:“瞎子,你上去盯著,等他們進了口袋,你看好人數就舉旗為號。人多,咱們就放放;人少,咱們就****娘!”
眾匪紛紛歡呼起來。
瞎子更是興奮的重又爬上了樹,正是剛才那個瘦高個子。
因為他有個怪病,遠處的東西能看得清楚,近處的東西反倒模糊不清。山賊們發揮人盡其能的‘精’神,讓他負責眺望預警,可他擅長望遠的本事也有限得很,看不了多久眼睛就會疲憊,非得好好休息才行。這也就坐實了他“瞎子”的諢名。
“瘸子,你去下面守著,老規矩,一面旗讓路,兩面旗放滾石!”虬髯大漢吩咐道。
一個明顯有些長短‘腿’的山賊應了一聲,往滾石機關跑去。
虬髯大漢就道:“好啦,其他人各歸各位,一切聽我號令。”他說罷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哪里有一根遠遠牽來的老藤。
山賊們慣常的戰術就是如此。
等‘肥’羊進到機關范圍之后,先放滾石斷其后路。山上大張旗鼓,作為疑軍。趁著商旅膽顫心驚、‘私’下‘亂’竄的時候,讓首領——虬髯大漢借著那根老藤‘蕩’下去,仿佛從天而降的惡鬼。然后再展現一手神力,一般的商旅就會乖乖奉上買路錢了。
若是有不識相的商旅,山賊們就會沖殺下來。他們總是挑軟柿子捏,所以商旅們一看山賊人多,總是‘花’錢買平安。
——希望今天能做筆好買賣!
虬髯大漢暗道。
終于,揚塵漸漸明顯起來,‘肥’羊們來了!
多日不開張,就等這一場富貴了!
瞎子‘揉’了‘揉’眼睛,長時間凝視叫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他依稀看到這些人打著旗幟,前后都有人守衛,中間是兩輛牛車。前面那輛似乎是‘女’眷用的轎車,后面的牛車上堆滿了貨物。
還有三個人騎馬隨行!
這哪里是‘肥’羊,簡直就是‘肥’牛啊!
瞎子很愉快地搖起了兩面紅旗,在漸漸冒出綠‘色’的樹林之中格外顯眼。
虬髯大漢聽到風卷紅旗的獵獵之聲,回頭一看:兩面旗,這是要干啊!可你揮得太早了吧!
瘸子卻沒有想那么多,只看到紅旗就利索地推動了杠桿,一堆滾石沒了機關的阻礙,轟然滾落,將不寬的山道從中截斷。
虬髯大漢探頭張望,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那些‘肥’羊并沒有驚慌失措,反倒排起了陣列。
他又看了看,卻發現這些商旅也用紅旗!
山賊們用紅旗是因為這顏‘色’醒目,不會看錯。
哪有商旅用紅旗的?
虬髯大漢突然想到了一條:這些不是商旅!
還有一伙人走到哪里都是紅旗開路,而那伙人恰恰是山賊得罪不起的。
全天下山賊加起來,都得罪不起。
因為他們是官兵!
大明以朱‘色’為國‘色’,官兵非但用紅旗,還要穿紅襖。下面這伙人雖然沒有穿紅襖,但看起來卻像是扮豬吃虎,偽裝起來的官兵!
虬髯大漢連忙回頭叫道:“快退!”
身后的嘍啰見首領叫他“快推”,連忙卯足了全身的力氣,用力推在大當家的腰背,把個兩百斤的巨漢推了出去。
虬髯大漢“啊”了半天,人已經到了“戰場”。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好落下身來,站在石塊上,看著眼前陣列森嚴的“官兵”。
這些官兵雖然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手里拿著的卻都是官兵的標配:長槍、長刀、弓弩、火槍。
虬髯大漢喉結滾動,突然朗聲道:“諸位官爺,這里容易山石滾落,剛才搖了半天的旗,見你們還要往前走,真是急死我啦。”
“我們不是官兵。”陣列中一個頭領騎馬出來,正是穆青友穆百戶。他頗為不滿地指了指身上的衣裳:“你不知道這是錦衣衛的服飾么!”
虬髯大漢身形一顫,失足跌坐在石頭上。他連滾帶爬站了起來:“這里落石小的們很快就會清理掉,請諸位親軍爺爺稍待。”
穆青友見他這么上道,就吩咐手下先收了兵器。一直‘挺’著也很累人的。
徐小樂臉上的興奮勁算是過去了,道:“原來不是山賊啊。”
羅云也頗為落寞:“還以為要開打了呢。”
高若楠躲在徐小樂身側,幾乎都要躲到墨‘精’肚子下面去了。她見對方不是山賊,方才道:“還好不是山賊。我聽說山賊打家劫舍,十分可怕。”
徐小樂正要嘲笑高若楠,就見那個跳下來示警的高大漢子張開雙臂朝山上揮手。
照常人想來,這多半是要伙伴下來幫忙搬石頭吧。
照山賊想來,這肯定是大當家的招呼大家幫忙——吆喝!
十幾個大老爺們在山林中扯開了嗓子啊啊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虬髯大漢從未經歷過此等絕望,仿佛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他。此時此刻,他的‘腿’是軟的,臉是綠的,腦中只有一個聲音:現在自殺還來得及么?
聽說落在錦衣衛手里,想死都死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