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狐裘披風下是一身登州營特有的軍裝,長筒馬靴,腰間扎武裝帶,領子扣緊,英姿颯爽的陳燮,原地未動,任憑雪花落在身上,默默的看著馬車脫離大隊。
馬車在五十步之外被攔下,這不是什么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也不是什么怕死的表現。這就是一個勝利者應有的姿態,失敗者必須做出的姿態。馬車上下來一個女人,白色狐裘,懷抱一個孩子,慢慢的往前走,步履平穩。
馬前三步,盛裝打扮的女子跪下放下孩子,對孩子道:“福林,跪下!”甚至還伸手按了一下孩子的腦袋。可憐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一雙眼睛四處亂看,被按著磕頭的時候,還不忘記亂看。孩子固然是無辜的,但是這個世界上無辜者太多了。既然他的父親是一個失敗者,還是一個異國王者的失敗者,那就由他的后代和女人來承擔應有的責任吧。
陳燮在這個問題上不會心軟,正如清軍入關時燒殺擄掠時不會手軟一樣。歷史上滿清得了天下,理由是天意。這個時空的失敗,何嘗不是天意?站在后人的角度看,明朝歷史走到南明時都有機會維持一個半壁江山的機會,奈何整個南明王朝的決策群,都是一群喜歡做夢的書生。夢是被人用刀子叫醒的。這個時空,黃太吉何嘗沒有獨攬中原的美夢呢?只是被陳燮的刺刀打斷了,不是像歷史上那樣壯志未酬身先死。
陳燮更主意的是這個女人的容貌,是不是像姚雪垠筆下的那樣。真的看清楚之后,陳燮多少有那么一點點失望,小說果然是不能信的。蒙古女子,視覺上是何難跟江南女子的柔美婉約去比的。不能說她長的就不好看了。還得看個人的審美觀。至少在陳燮看來很不錯,只是不能跟小說里的描述去比較。大致就這樣了,文人的筆墨總是喜歡夸張。
就算是秦淮八艷。走的也都是小巧的路子,還是一個審美觀的問題吧。這個女人。屬于飽滿型中頂尖的那種,少了柔和細膩的一面。當然這只是看外貌,實際上這個女人的心思細膩,在歷史上黃太吉死之后,能夠充分的利用滿洲權貴內部的矛盾,制造出順治登基后的平衡大局,不能不說她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
兩人這一跪,百步之外的所有人都跟著跪下了。一些漢子失聲痛哭。
陳燮抬頭看看遠處,風雪中跪了一地的人。這些人選擇了來到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絕望。他們看不到任何勝利的絕望,對手太強大了。這其實不難理解。
“起來吧,帶著孩子上去,天在下雪呢。”陳燮淡淡的一句話,布木布泰低聲道:“謝督師。”說著起身,抱著孩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剛才的那一趟走來時穩健的步履消失了,僅僅是陳燮的一句話。布木布泰如聞天籟。
投降這個選擇,無疑是艱難的。但是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因為她要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滿清內部的斗爭。激烈程度一點都不亞于大明的內斗,而且更為血腥。投靠多鐸么?這不用想了,她或許可以活下去,兒子卻很可能死的不明不白。作為一個母親,她為了孩子做出這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陳燮多少有點意外的是,這幾千人為何會跟著她一起投降。
“奴婢斗膽,請督師上車。”布木布泰低聲道,陳燮聽了眉毛微微一揚。很干脆道:“好!”
馬車很大很高,車門的高度就有兩米。上面鑲嵌了各種珠寶,車內的裝飾也是極盡奢華。這應該是黃太吉出行的馬車。車廂里鋪著厚厚一層棉被。上面還有一層皮毛作為地毯。中間有一個火盆點著,陳燮登車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想到了什么,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車廂門口跪了兩個女人:“恭迎督師!”
陳燮站在那里,低頭看著兩人膝行上前來,下示意的抬腳,果然是動手給自己脫鞋。布木布泰等陳燮在正中的位置上坐下之后,這才跟著上了車,懷里的孩子不知道害怕,好奇的看著陳燮。嘴巴里說了一句,陳燮沒有聽懂,應該是滿語。
車外是塔塔塔的馬蹄聲,陳燮的近衛把車護上了,六匹馬拉著馬車,緩緩的動了。跪在跟前的三個女子,整齊的開口道:“多謝督師開恩,給奴婢等一個容身之所。”
陳燮笑了笑道:“我給你們一個容身之所,都到了這個時刻,你們還算計了我一下。呵呵,這車的正式名字,不叫馬車吧?我上了這個車,算是逾制。”
三人抬起的身子立刻再次趴下,口稱:“奴婢不敢,奴婢該死,純粹是為了讓主子舒坦一點。”這就是一奴才的身份自居了,陳燮呵呵的笑了笑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我是不會再遼東自立為王的。我想要的東西,你們不會理解的。都起來吧,我不會計較這個。”
三名女子都起來了,看容貌都算上佳,但跟絕色不掛鉤吧。
風雪還在下,車輪在大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車轍。很快就被隨后的馬蹄踏碎,只需一夜大雪,便會被覆蓋了去,一點都看不到曾經走過一輛巨大的馬車。
宮殿還是那座宮殿,只不過換了主人。走下馬車的陳燮,絲毫沒有得色。很早以前,陳燮就知道自己注定是一個勝利者。坐上馬車的動機,不過是想到黃太吉的女人任憑自己發落帶來的快感,僅此而已。現在的陳燮,絲毫不會在女人身上放太多的心思。
“這輛車,讓人送到京師去吧。”陳燮交代了一句,這個事情就算畫上了句號。
三位女人一個孩子,被安頓到后院的一個院落,除了貼身的丫鬟,別人都沒有帶。其他人,全都另外安排,等到天晴了,將送到析木城去。在那里,這些人跟一般的移民一樣,需要自己動手修建墩堡,耕種或者放牧來解決生活問題。陳燮還算是客氣的,沒有剝奪這些人私產,實際上陳燮可以這么做,也很想這么做。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的原因,無非是想樹立一個榜樣。草原太大,東北太大,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單純的武力需要很長的時間。
“代善,往更北的地方去了,關外很大,冬天以前,是不會有新的戰事了。”陳燮看看桌上的情報之后,揉了揉眉心說話。前方歸來的常時仁,端坐在對面,笑道:“遼東地域廣闊,環境惡劣。對于我軍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今年的冬天來的有點早,好在我軍早有準備,越冬的物資準備的很充分。督師,這幾個女人,您打算怎么安頓?京師那邊,不可不妨小人的讒言。”
陳燮呵呵的笑了笑道:“多余!現在你認為誰敢動我的念頭?別的不說,關外這十萬虎賁在,走到哪我都很安全。你啊,多慮了。多想想,如何盡快的平定遼東,然后開發遼東。別看這地方冷的緊,實際上弄好了,這里遍地都是寶貝。”
“遼東大局已定,剩下的無非就是時間的問題。我的主張是步步為營,一點一點的往北推進。沿途以棱堡為支撐點,城市為駐軍地。不出十年,遼東可定。”常時仁還是很謹慎。
“現在我擔心的是王賁,這一場雪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他走的時候,攜帶的物資不多,后來陸續運去的物資,也不算太多。后勤這邊,趁天氣好要抓緊的運送物資了。”陳燮皺著眉頭,還是很擔心草原上的局勢,畢竟王賁要面對是多鐸和整個察哈爾。在遼闊的草原上,清軍的戰斗力是會倍增的。地方太大,回旋余地就大。只有六個甲字營的王賁,很難顧全整個草原的大局。
“大人,不如讓何顯也去草原上吧?”常時仁提了一個意見,陳燮聽了搖搖頭:“不妥,何顯去了,后勤壓力太大。草原上的事情,還得靠草原上的人自己解決。我們不過是去當個幫手,僅限于此。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加大一些軍事援助吧。除了火槍,其他的東西都可以給,盡力滿足科爾沁部落的帶路黨。”
常時仁沒有久呆,匯報完畢便匆匆回去休息,等到雪停了,還得趕回安樂州。今后的東北,可以說是兩條腿走路,軍事上是循序漸進的往北推進。民生上則以修路和安置百姓墩堡,恢復生產為主。等到關寧軍進駐通遼之后,才是一個相對安定的局面。
對于關寧軍的戰斗力,常時仁還是會不放心。不過這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勸幾句都不是他該說的話。陳燮的考量,關寧軍雖然戰斗力一般,但是守城是沒問題的。這一點,看看山海關就知道了,整個關寧防線,京師被李自成打破后,都一直還相對完整的存在。
處理了幾份公函之后,陳燮起身去了休息的臥室。偌大的宮殿,陳燮并不喜歡,一個人能住多少地方呢?陳燮在宮殿內,基本上就在一個院子里,所謂的大殿去都沒去過。就在一個院子里呆著,需要處理公務,去書房,需要休息,去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