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順著鹽田往前走,不斷碰到正在干活的鹽農,其中有少量的軍戶,更多的是呂宋奴,有男有女,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壯。[][].[].[]經過三年來的不斷劫掠,香港已經有三萬多土人勞工,呂宋人,爪哇人,摩洛人,暹羅人,安南人……都是身材矮小,皮膚黝黑,厚嘴唇塌鼻子的馬來人種,大家也分不清楚,就把他們統稱呂宋奴,或者蔑稱土猴子。
這些呂宋奴呆的久了,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漢話,對手握生殺大權的齊管事非常敬畏,見他來了都低下頭,老老實實干活。齊管事看到熟悉的鹽農,就會上去夸獎兩句,拍拍肩膀表示鼓勵,看到不順眼的,張嘴就罵,抬腳就踢。
李四地位尊貴,漢人軍戶向他行禮還點點頭,那些呂宋奴跪倒一片,他卻根本不理。
“新建鹽田的事情還得你來挑頭,我給你三千呂土猴子,怎么樣?兩個月能建成么?”他問道。
“兩個月?三個月也不一定夠!兩個月內想把鹽田建成,土猴子就得加倍,最少給我六千。”齊管事討價還價。
“六千肯定沒有,給你四千吧,三個月內一定要完工。”李四掐著指頭說道:“統共就這么點子土猴子,碼頭上的苦力分一撥,開荒的分一撥,采石伐木的分一撥,開礦的還要分一撥,給你四千頂天了……嗯,這四千土猴子你可省著點用,該歇的就讓歇歇。一天三頓土豆番薯管飽,別幾個月都死光了,等到鹽田建好后。最少要還給我三千五能干活的。”
新建鹽田就要開荒,雖然海邊比較平坦,但是南方植物茂盛,同樣是高強度的體力勞動,開荒后還要挖引渠,壘砌鹽田,修鹵水池什么的。全都是累死人的力氣活。李四的工期要求這么緊,一場死亡施工下來,四千個呂宋奴只廢掉五百個。已經是極低的消耗了……這多半還是因為推廣雜糧后,香港不缺糧食,呂宋奴基本能吃飽肚子,放在兩年前香港剛剛開埠的時候。因為條件過于惡劣。第一批呂宋奴在一年內就死了百分之七十。
齊管事問道:“土猴子既然不夠使,為什么不和羅帥說一聲,再去抓些?”
他口中的羅帥,就是海盜出身的水師總兵羅明受,因為到處劫掠人口,這兩年他在南海一帶兇名赫赫,名聲狼藉。
“如今不太好抓了。”李四解釋道:“這兩年土猴子抓的太兇,住在海邊的土猴子都驚著了。要么躲到島子深處,要么糾集一幫人來拼命。羅帥雖然把他們打敗了幾次。但光殺人也得不償失,只好用銀子去買,這個買賣不賺錢,他就不太上心……”
東南亞的形勢很復雜,除了遠道而來的歐洲殖民者,還有大大小小的當地政權,比如菲律賓群島就有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蘇祿蘇丹王國等等。羅明受一來要做海貿生意,二來也打不過他們,所以劫掠人口的時候,都選擇未開化的土人下手,這兩年土人越來越不好抓,羅明受只好拿錢來買,正在一步步向進行奴隸買賣的人口販子演化。
“省著點用吧,以后的土猴子都是用真金白銀買來的,死一個,好幾貫錢就沒了。再說老家伙總比新人好用,那幫土猴子都是榆木腦袋,教成能干活的熟手也不容易。”
李四想了想,轉頭對副手秦給本說道:“回去你就定個章程出來,不許故意虐待呂宋奴。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只要干活不偷懶,最起碼要讓他們吃飽肚子,天熱后多修幾個茅廁,平常只許喝開水,過幾天就讓他們洗個澡,盡量都養的肥壯些,免得生出疫病……”
南方地區,防止傳染病非常重要。
“觀察仁義,卑職記下了。”秦給本原來是新安縣的錢糧師爺,后來成為李四的副手,現在也是香港數得著的大人物,還得了一個七品官身,李四更是掛著四品道員的官銜,所以秦給本對他尊稱觀察。
“扯淡!老子是販私鹽出身的,一向心黑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從來不信那些假仁假義的狗屁道理!”李四一瞪眼,接著又放緩語氣解釋道:“我是不想讓土猴子白白死了,養條狗還得時不時喂兩塊肉呢,你說是不是?”
“謹遵鈞命!”秦給本一抱拳,笑道:“觀察善待土猴子,正合中庸之道,大善!”
李四心里受用,臉上卻很不耐煩的樣子,擺擺手繼續向前走,正好看到路邊鹽田里蹲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呂宋女奴,眉眼生動,身材凹凸有致,頗有幾分姿色,見到李四等人過來,飛快地向他瞟了一眼,又趕快低下頭去。
“小娘皮!發騷呢……”李四想了想,對秦給本吩咐道:“回頭你交待一下,那些呂宋娘們有鬧春的不要再管,該配的就讓他們配配,反正糧食夠吃,生出小崽慢慢養著,過些年都能用上……”
羅明受這兩年還抓了不少土著女人回來,和土著男人一樣成為奴隸。除了那些高強度的重體力活以外,她們比笨呼呼的土著男人更好用,種地養殖,結網織布,很多土著女人都成了勞動能手。相貌不是太嚇人的,白天干活,晚上還要陪軍戶老爺睡覺……因為死亡率較低,香港的土著女人現在已經有將近一萬,哪個軍戶家里如果沒有養個呂宋女奴,肯定會遭到大家的鄙視。
秦給本小聲說道:“這件事可有些麻煩,很多呂宋娘們早被軍戶收了,聽說有的已經生了小娃。”
李四一皺眉:“這個我管不了,讓張家寶自己看著辦!哼……,這幫家伙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整了這么多雜種出來,將來被人指著鼻子罵,連我都跟著丟人。”
張家玉兄弟三人,他是老大,二弟張家寶,三弟張家珍,東莞營臨走的時候,張家玉帶著張家珍去了湖廣,把剩下的八千義兵交給張家寶管理。這八千義兵里一大半都是單身漢,就盯上了那些呂宋女奴,有些已經生出了孩子。
“雜種不雜種的,終歸是自己的種,那些軍戶可稀罕著呢。不過這件事還是太丟人,傳出去好說不好聽,觀察最好早些和軍門打個招呼。”在這個年代的傳統思想里,夷狄外族都是不知禮義廉恥的野人,就像野獸一般的存在,和外族通婚是喪風敗俗的丑事,除了那些土匪出身的軍戶,其他人真干不出來。
“好啦好啦,軍戶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先管好自己再說!你回頭定個章程出來,咱們的人誰敢和呂宋娘們下野種,都要降職罰俸,罰的他賣褲子才行,到時候可別說我翻臉無情……”
海邊出現了一片紅樹林,紅樹林后面,有幾所簡陋的房子,供鹽農和軍戶居住。
眾人進去稍歇,李四灌下一碗涼茶,又命齊管事把負責鹽田技術管理的匠官找來。
“參見大老爺。”兩個匠官和李四本來就認識,一見他就跪倒行禮。
“快起來!說過幾次了,你們兩個都是軍門請來的高人,又幫了我的大忙,以后再不要行大禮。”李四把他們扶起來,賜座說道:“兩位辛苦一年,總算曬出了精鹽,我今天是來特意致謝的……”
他向兩個匠官抱拳,兩個匠官再次起身行禮,來回客套一番,李四接著說道:“除了鹽田以外,還有一件事要請兩位幫忙。不知糖寮里的勾當,兩位可在行么?……”
糖寮就是制糖作坊,用甘蔗榨汁生產粗糖、砂糖和糖霜,除了較為粗糙的紅糖外,明朝末年已經出現了白糖和冰糖,制作方法在崇禎年間成書的《天工開物》里都有記載。
相比粗糙的紅糖,白糖和冰糖的價格肯定高得多,南方的天氣適合種植甘蔗,原材料也不成問題。香港本來就有幾座小型的糖寮,只是煉糖的效率和生產規模都太小,李四準備再開一座大型糖廠,大幅提高白糖和冰糖的產量。
這里面,就需要大量的技術攻關了,如何提高甘蔗的出汁率,如何提高白糖和冰糖的成色,如何降低煉糖的成本和人工,都需要反復研究和試驗……畢竟做一個大規模的糖廠和小作坊完全不同,如果只是簡單堆砌原始的糖寮,產生的利潤就很有限了。
沒有實業支撐的貿易無法長久繁榮,香港必須有自己的拳頭產品,從內地運來的茶葉和瓷器,本地生產的人工養殖珍珠,加上海鹽和白糖,這幾種商品都將換來源源不斷的利潤。
“熬糖煉糖的法子我們兩個雖然見過,但只是粗知一二。不過觀察莫急,小人的表兄正好是做這個的,他家的糖寮在漳州府,當年在官家掛號,專門向宮里進貢的,福建被韃子占了,他一家才逃到廣東……”
那個匠官剛剛說到這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紛雜而急促,像是有大隊的騎兵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