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天幕上畫出一道亮藍色的銀線，穩穩地降落在哈茲菲爾德機場。

牛軍剛下飛機，就興奮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高大的棕櫚樹，在一碧如洗的藍天下盡情搖曳著自己的身姿，星星點點的小花隨著蔓延到天際的綠化帶消失于天地相接之間，如同螞蟻一般密集的車輛，穿著開放，身材高挑的外國女郎，一絲不茍，西裝筆挺的商務精英，讓他一個都舍不得移開眼睛。

“這就是美國啊……”看了半天，他發自內心地感慨：“新聞聯播上報道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嘛……哎，小峰哥，你包給我吧。”

“中國的新聞聯播現在只播報美國貧民區的圖像，再配上合適的文字。”彼得潘插了一句，然后順理成章地把自己的包放到了牛軍面前，被對方直接無視。

“噢！牛先生！中國說過要尊師重道的！為什么你連一個包都不幫我提！”

沒人理他，秦遠峰和牛軍視他為無物，兩人笑談著走進了自己的酒店。

將東西放下，收拾完畢，第一件事情就是倒時差，秦遠峰的助理和秘書同樣等在這間酒店，大和信虎也在這里，他們將負責對可口可樂公司的聯系，核實預約。

兩天后，秦遠峰在盥洗臺前刮干凈因為晝夜顛倒冒出來的胡須，走出房間，彼得潘，大和信虎，牛軍已經坐在房間里等著他了。

“沒有消息？”秦遠峰微微皺眉，看著面前的三人問道。

“沒有。”大和信虎搖了搖頭：“按照道理說，我們是五天前遞交的申請，現在早就該有反饋了。我還特地說明了是秦皇朝的社長前來會晤，再怎么說，他們不至于怠慢才對。至少應該有副部長一級的接待。”

秦遠峰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目光閃爍，過了很久才笑了一聲：“真沒想到，剛到美國就吃了個下馬威。”

“不是沒收到。”他喃喃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咖啡杯：“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想見我，或者說，得拖到我們耐心消失才打算見我。那時候，他們給的哪怕一絲我都該認為是恩賜？”

“慣用的伎倆。”彼得潘點了點頭：“不管怎么說，第一要務是弄清楚他們到底是‘不想見’還是‘拖時間。’這兩者有著質的區別。”

他的目光落到客廳中高高掛起的那幅世界地圖上，看著沒有一根紅線的地圖，輕聲道：“如果是前者……秦……恐怕可口可樂之行很不樂觀。”

秦遠峰沉默了很久，親自拿起了電話，朝大和信虎抬了抬下巴：“把可口可樂對外聯系部門負責人的電話拿過來。”

報了一串數字之后，秦遠峰迅速地撥通了那個號碼，幾秒之后，電話被提了起來。

他摁的是免提，用流利的英文說道：“你好，請問是可口可樂公司品牌銷售部嗎？我是香港秦皇朝的董事長秦遠峰，我希望能轉接銷售部總經理羅格里德.瓊斯.……”

“抱歉，請問您預約了嗎？羅格里德先生現在并不在亞特蘭大。”出乎預料地，還不等他說完，電話里就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毫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

房間里，其他三個人都愣了愣，彼得潘抬起頭，習慣性地開始咬著大拇指，目光中精光閃爍。

“在五天前我就預約了。貴公司的回答是來到亞特蘭大安排見面。”

“稍等。”電話那邊沉默了數秒，終于再次說道：“我并沒有看見您的預約。抱歉。”

“嘟嘟嘟……”電話那邊，竟然主動掛掉了電話。

秦遠峰靜靜地摁下電話，和彼得潘的目光對到了一起。后者緊緊咬著嘴唇，半晌才說：“有蹊蹺。”

“按照道理說，就算再大的公司，他們的前臺都是經過專業培訓的。絕對不可能對一個有可能成為合作伙伴的公司惡語相向。然而……”他看了一眼電話：“剛才她的態度，已經算得上惡劣。這太不正常了。”

“秦皇朝絕對算不上小公司，就算放在國際上，按照世界的標準來判斷，也能勉強算得上大中型企業，在預約發過去的同時，秦皇朝的資料，債務情況，財務情況都同時發了過去。事后還補發了銀行增開的財務健康證明。并且……”他深深地摁了摁眉心，似乎想擰開自己緊鎖的雙眉：“秦皇朝……可是兩年多達到一億五千萬……這個速度和數目，放在全球都堪稱驚人。可口可樂憑什么對你深惡痛絕？”

“讓我們再理一下思路。談渠道商，每一句話都必須仔細斟酌。”他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沒有避諱牛軍和大和信虎，繼續問：“秦，你回想一下，秦皇朝是否有和可口可樂交惡的案例？你個人是否得罪過可口可樂的中高層？”

“這不可能。”秦遠峰還沒回答，大和信虎就推了推他的“秘書特配眼鏡”皺眉道：“秦皇朝的業務全部都在日本，而且游戲和飲料市場完全不掛鉤，秦君個人美國都沒去過幾次。他完全沒有可能和可口可樂發生瓜葛。”

彼得潘沒理他，而是看向秦遠峰。

秦遠峰考慮了半天，搖了搖頭：“就像大和信虎說的，我和可口可樂素未謀面，這還是第一次。”

“那就奇怪了……”彼得潘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將惡意表達得這么明顯，生怕你不知道他們厭惡你那樣……這太不正常了。”

秦遠峰站了起來，抓起西裝披在自己身上：“走。”

“去哪？”牛軍和大和信虎異口同聲地問，然后彼此憎嫌地互相盯了一眼。

“干坐著不是辦法，眼見為實。難道我們要等著可口可樂過來求我們？”他面無表情，抬腿就往外走：“叫車，去可口可樂總部。”

牛軍張大了嘴，愕然看著秦遠峰，過了很久才說：“小峰哥……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在這種情況下還去見他們！”

“這是商場。”彼得潘也抓上了自己的高檔西裝，眉頭都不抬地說：“意氣用事的后果，就是死無全尸。他的做法非常正確，可口可樂擁有全球恐怖的渠道，一旦談成，對秦皇朝有百利而無一害。對比起數以千萬，百萬計的美金，這算不上大事。”

“秦，你先去可口可樂公司，我找幾個朋友，用下老師的渠道看看能不能查出點什么來。”

車很快開到了可口可樂總部，秦遠峰下了車，直奔前臺。

“香港秦皇朝公司董事長，我要求面見品牌銷售部的相關負責人員。”來到前臺，他臉色不算太好看，但至少維持了起碼的微笑，拍了拍提著的公、文包：“公司所有證明都在這里，三天以前我們接到通知，但是電話卻告知并沒有我們的預約。我現在想知道是可口可樂的執行程序出現了錯誤還是根本就是在玩我們？”

可口可樂公司的總部，這是一條蔚藍色的通道，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幾乎干凈地可以倒射出人影。天花板上的燈光如同天上的點點繁星，整個大廳由藍白兩色構成，前臺的身后，有一個經典的COCACOLA紅褐色英文LOGO，恰似它更加經典的80年代瓶裝可口可樂。

這里非常安靜，每一個人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皮鞋在材質良好的大理石地板上敲擊出一曲緊湊的旋律。秦遠峰，大和信虎，牛軍三人三張亞裔面孔在人來人往的歐美人種中顯得格外顯眼，這一聲，他雖然強行按捺住火氣，但是聲音也未必很小。

周圍好幾個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如冰，如雪，沒有一絲感情，就像在掃視著一件物品，他敏銳的耳朵還聽到了好幾聲帶著冷嘲意味的嗤笑。太陽青筋跳了跳，忍了下來。

他就這么淡淡地看著前臺，這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美國婦女，身材有些發福，蔚藍色的眼睛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慌亂。隨即立刻低頭：“請稍等。”

“叮叮叮……”一間辦公室，刺耳的電話聲響了起來。一位大約四十多歲，有些發福的男子，摸了摸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端著一杯咖啡看著桌上的時尚雜志，心不在焉地拿起了話筒。

“羅格里德先生，有一位姓秦的先生接到了預約通知，希望和您見面。”

“秦？”羅格里德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會污染他耳朵的詞匯一般，厭惡地撇了撇嘴，帶著深深的法令紋輕輕將咖啡杯放到桌上，盡量不動聲色地問：“中國人？”

“是的，他接到了預約的電話。”

“讓他等著。”羅格里德嘴角毫不掩飾地露出一抹森白的牙齒：“豬沒有資格走進人的范疇，更沒有資格和人談條件。”

“但是……”

“沒有但是，對于這些黃皮猴子，我們沒必要給他們好臉色看，他們就不應該算在人的范疇。我甚至認為，讓他們知道可口可樂的名字，都是侮辱了本公司。這些人就不配品嘗人類的飲料……告訴他們我不在公司。”他皺著似乎永遠化不開的眉頭，迅速地翻起桌旁邊的資料來，許久才從中抽出了一張，看著上面寫著秦皇朝三個字。甚至看都沒看，就毫不猶豫地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現在，他們的申請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