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萬籟俱寂,黑云偃月,唯有篝火中枯枝爆開之聲。
周少白聽得這一番前塵往事,心中涌起滋味萬千,心潮自是難平。
秦紫苓嘆口氣,繼續說道:“此后,姑姑每日都要催動咒語,讓絕情蠱發作,以折磨那人,也折磨自己。每次絕情蠱發作一次,她便要耗損不少陽壽,連頭發都要白上幾根,久而久之,滿頭青絲化作霜雪,雙十年華便已近大限。棲霞山的九轉回環丹,一顆可以延壽一個月,若沒了它,卻也撐不到今日。所以棲霞山請姑姑尋找獵首蟲蟲卵,她為了那九轉回環丹,便答允下來了。”
“不過姑姑也曾提起,其實她對人世早已無留戀,之所以還要靠丹藥續命,只是為了多折磨那負心人一段時日。”秦紫苓搖搖頭,“無論我如何苦勸,她也不肯放棄心中怨恨,真是孽緣啊……”
周少白默然,說道:“那人也真是命大,每日遭到絕情蠱如此折磨,居然還未死。你姑姑這樣的女子,真是可嘆。只能說情之一字,對她來說勝過一切。用情至深,才會恨之入骨。”
秦紫苓點點頭,忽然說道:“雖然我一直勸她放下心中執念,莫要再耗損陽壽,但是有時候我也會悄悄思量,若我是她,遇到此事,也會如此行事么?”
周少白一驚,喉頭一動,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口水,問道:“那你會如何?”
“嗯,其實我也很迷惑,不過依著我的性子,多半也會有樣學樣吧。”秦紫苓瞥了一眼周少白,微微一笑。
這下子周少白如芒在背,冷汗直流,勉強擠出笑容:“紫苓你果然如我所料,不過你放心,我是萬萬不愿負你的。”
秦紫苓“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周大哥,你出了好多的汗啊。告訴你一件事,其實玉姐姐已經告訴我,她非你不嫁。你說,我要不要給你也來一顆絕情蠱呢?”
“啊,那是她自己胡言亂語,我可沒有答允她,紫苓你要相信我才是!”周少白如坐針氈,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好好瞧瞧。
秦紫苓又掩口直笑:“周大哥,你如此驚慌失措,莫非當真心中有鬼?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自失去娘親之后,你是我唯一在意的人,所以,若你真的……我想,我大概只會就此離開,今生不再相見。”
說到后來,秦紫苓眼中淚光微閃,聲音哽咽,幾乎要哭了起來,周少白一陣心痛,將她攬入懷中,溫柔說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我周少白既然認定了你秦紫苓,今生今世,定然永不相負。”
秦紫苓輕輕顫抖:“可是我們聚少離多,算此次在內,我們才見了三次面。周大哥,你說兩年之后下山來尋我,當真不會騙我么?”
周少白心念一動,說道:“自然當真。待這次任務了結,回到溪云山,我自會稟告師父我心中所想。待兩年后我會離開溪云山,去水川找你,然后我們一起回連州經營藥鋪。”
“接著便這樣過著尋常日子么?”秦紫苓問道,“我自是非常歡喜,只是你,我總覺得你志不在此。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要展翅騰飛的大鵬,區區一巢不是你久留之地。”
周少白驀地想起溪云山那只神雕,他搖搖頭說道:“在遇見你之前,我只覺得天大地大,何處不可為家?遇見你之后,我才知道,只有你在,才會有我想要的家。”
“周大哥……”秦紫苓被周少白真摯之情感動,不由緊緊摟住周少白的脖頸,努起櫻唇,將多日來的思念,盡皆化作熱吻。
云散風清,星月交輝。
良久,二人依依不舍分開,秦紫苓道:“或許眼下我們的聚少離多,正是上天的考驗。周大哥,我真想現在就是兩年之后,我們一起攜手回去連州,從此日日相聚,不再分離,那該多好!”
周少白心中柔情萬千,輕輕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說道:“我又何嘗不想。不過既然是考驗,總要慢慢度過才是。”
“我就怕你熬不過這考驗。”秦紫苓幽幽說道,“畢竟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玉姐姐纏著你,還有,你與慕姐姐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直想問個清楚。”
“啊?”周少白全無準備,這一問猶如當胸一劍,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瞧著周少白的表情,秦紫苓眼神暗淡下來,緩緩說道:“周大哥,自我在蟲穴之下見到你們二人,就猜到你們一定關系匪淺,但是我不生氣。因為在那樣黑暗可怖的地方,人之所想必定不比平常,定然會有所改變,只是,如今你們已經脫困,我只想,你變回原來的你,答應我,變回來,可以么?”
風乍起,火星隨風四濺,飄忽不定,轉瞬即逝。
周少白怔怔看著篝火,任由風夾雜著火星卷到自己臉上。
枯枝在篝火中噼啪作響了好一會,才聽得周少白終于說道:“好,我答應你。”
翌日清晨,一層乳白色的薄霧飄蕩在山谷腹地,將這斷頭谷的煞氣遮掩了不少。
眾人早則已整裝待發,原來今日他們要去尋找那獵首蟲的蟲卵。
周少白昨夜和秦紫苓說完話后,便回去好好休息了一夜。
雖說在蟲穴地下時,沒日沒夜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卻總是覺得疲乏至極,如今回到地面才睡了一夜,周少白便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倍增。
他瞧瞧一邊默不做語的慕凝之,見她氣色也好了許多。慕凝之卻一眼也不瞧他,只顧著聽旁人說話。
周少白心中微起波瀾,正想開口問聲好,旁邊秦紫苓走近,笑吟吟地說道:“周大哥,昨夜終得安歇,感覺如何?”
周少白瞧著她溫柔眼神,心中一暖:“自然是一覺到天明。在地下睡了這些時日,回到地面上才覺得,睡覺時有涼風吹來,是何等愜意之事。”
李元康聽得,嘿嘿一笑:“小心了,風大了容易翻船。”
周少白何嘗不明此話言外之意,只得裝作不解,不去理會他。
一聲暴喝傳來:“你們這班后生小子,今天都要聽我的,不得有半點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