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陽峰之上，此時黑云慢慢聚攏過來，原本就微弱的日光也給遮蔽了。寒氣越來越盛，已然有些弟子忍耐不住，紛紛點燃了看臺周圍的巨大火盆，這才稍稍驅散了寒力，勉強坐住在看臺上。

在看臺與觀武臺圍繞的垓心，便是此次九脈論道演武的擂臺。擂臺東首，一名青衣少年挺劍而立，神色略微緊張，擂臺西側，則是一名秀美絕倫的白衣少女倚劍而立。二人之間，即將展開本次演武第二輪第二場的對決。

這名青衣少年自然是周少白，那名白衣勝雪的少女，正是慕凝之。

二人已經禮畢，周少白抬頭望望天空，只見黑云翻騰，恰如此時心潮澎湃。慕凝之神出鬼沒一般的身手他已經知曉，這場對決幾無勝算，但是他打算試一試。

只見慕凝之又微微抬頭，閉上了眼睛，身后那玲瓏剔透寒冰一般的長劍送到身前，緩緩平指著周少白，一如之前擊敗劉紹祖一樣。

“慕姑娘，你的劍真是好看，像是美玉雕琢的一般，一定是把非凡的好劍。它有名字嗎？”周少白忽然脫口而出。

慕凝之緩緩睜開眼睛，雪白的面龐上沒有一絲表情，但是她還是說道：“這把劍的名字叫做冰玉。”

“冰玉劍，好名字。和主人一樣，如冰似玉，寒氣迫人，但是晶瑩剔透，當真是美麗極了。”周少白由衷贊道。

“你……對陣之際，你不攻不守，卻在油腔滑調胡說些什么。”慕凝之眼神中寒光閃爍，將冰玉劍握得更緊。

周少白笑著說道：“對陣之際，我還是忘不掉贊嘆慕姑娘，真是傻得沒救了。不過，這正是因為慕姑娘你絕色無雙，所以此時此刻我還能不忘記擊節贊嘆。”

慕凝之眼皮微跳：“閉嘴，拿出你的真本事，我要看看你究竟有幾分實力。”

周少白發覺慕凝之的眼皮微微顫抖，嘴巴更是賣力地說道：“我的實力？慕姑娘方才不是說了嘛，稀松平常而已。說不定你一劍過來，不等你劍刺到，我就學李師兄，自己跳下去算了。因為實在不想玷污慕姑娘的冰玉劍啊。”

“你……”慕凝之眼中閃爍不停，劍尖竟然微微顫抖。

周少白心中卻暗道：機會來了。

他驀地腳下生風，長劍一揮向慕凝之極速奔去，腳下使出的赫然便是那還不到家的清風落葉步！

“慕姑娘小心看劍！”周少白大喊著，已然瞬間突襲至慕凝之近前，長劍化作銀光蕩出，劃過慕凝之腰際。

然而慕凝之身形一晃，便已在一丈開外，周少白不敢有遲疑，腳下繼續使出清風落葉步，步步緊逼上前，長劍一招快過一招，向慕凝之悉數刺去。

擂臺下的李元康恍然大悟道：“哎呀，沒看出來，這個秀才還有點心眼。”

張笑風問道：“此話怎講？”

“慕姑娘在丹霞峰修道，那里全是女子，她一定沒怎么見過男人，更遑論被男人贊美。方才那酸秀才的打油詩都讓這冰霜美人眼波動了，而臨陣對敵，最忌心神不寧。周師弟他一定是覺察到了這點，這才有一直說著那些話來分散冰霜美人的心神，果然有效啊。”李元康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個小子看著憨厚而已，原來心思還挺賊。”

張笑風看看臺上，見慕凝之正在沉著招架閃避，任周少白奮力拼殺，連慕凝之一片衣角都碰不到，他搖搖頭說道：“靠嘴皮子分散心神終究不是正道，只要對手回過神來，周師弟便要吃苦頭了。”

周少白果然正像張笑風所說一樣，雖然一開始趁著慕凝之心神不定搶得賬面上的先機，但是卻連一絲實際的便宜都沒占著，而慕凝之此時也回過神來，明白了方才周少白喋喋不休只是為了擾亂自己，便凝神于心，不再分心，一劍快過一劍，硬生生就要將優勢搶得。

周少白吃力起來，心說不好，這樣下去必輸無疑，便又張嘴說道：“慕姑娘！他們說你四五十歲了，可我偏偏不信！你舉止言行，和秦家妹子一樣，一看就是芳齡少艾！雖然你們性子大不一樣！”

然而這回不管周少白怎么胡說，慕凝之緊緊抿嘴不再回應，眼神也靜了下來不再閃爍，只有手里的劍越來越快。

周少白心想：方才她打敗劉紹祖時，是先把眼睛閉上的。閉眼顯然是因為可以把神思集中，才能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所以才能一招打敗對手。如今她卻沒有那么鬼魅的速度，想必正是因為我擾亂她心神，讓她不能發揮全部的實力，如果她神元歸位，那我便一點機會都沒了。

想到這里，猛然瞧見慕凝之雙目似睜非睜，眼瞧著便要閉上了。周少白大駭，自己憑著清風落葉才能和她周旋到現在，倘若讓她凝神成功，那么真的就要被一招擊敗了！

情急之中，周少白放聲大喊：“方才我給你作的詩，其實是劍招！我這就使給你看！聽好了！丹霞有佳人！濯足太液池！憐此傾城貌！自然目凝之！”

他一面大喊，一面連將“云龍十三劍”的招式刺出，他方才被許茂才劍氣劈中后，全身氣脈震蕩之余，竟然打通諸多要穴，此時修為更上了一層，于是此時劍招威力大增，慕凝之招架無力，劍法散亂，節節敗退，周少白定睛一看，卻見慕凝之雙目圓睜，眼神中竟然透著一絲從未見過的慌亂。

有機會！她心煩意亂，無法凝神靜息！周少白大喜，將師父終日與自己演練的劍招精髓一一施展開來，嘴上依然在說道：“我方才又想到幾句，你聽好！素手勝冰玉！誰不裙下癡？難得有情郎！祈愿兩相知！”

他一面胡說八道，一面將手中長劍舞得銀龍出海一般，忽然瞅到一個破綻，周少白大喜，好機會！

一劍刺去，只聽“撕拉”一聲，慕凝之的衣袖被劃破了，里面滲出了鮮紅如花的血。

周少白一愣，張開嘴巴愣在原地，不知道說什么。

“你！”慕凝之柳眉倒豎，眼神瞬間又變得寒冷如堅冰。

此時籠罩在九陽峰頂的黑云終于散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花隨風飄落，落在周少白的睫毛上，化作晶瑩的水珠。

在水珠里，周少白依稀看見更多的雪花自天而降，落在慕凝之的劍上，身上，傷口上，被鮮紅的血融化掉，跟著一滴滴落在擂臺的白色石板上。

通體雪白的慕凝之手臂上的一抹血紅，恰似飛雪中怒放的一枝紅梅。

“對不起……”周少白喃喃自語，也不知慕凝之聽到沒有，隨后，他眼前劍光一閃，隨即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