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哭訴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對陳鶴道,“抱歉,我真是失禮。”
“人之常情。”陳鶴微微笑道,“陳大人舟車勞頓,不如先歇息,明日再辦交接不遲。”
這次調動過急,還有一個非查不可的大案子,否則并不需要前任縣令親自留下來辦交接。
陳智半點沒有挽留,“多謝體諒,我有點暈乎,這就不送了啊。”
再好的脾氣也會因他的怠慢而生出不滿,更何況陳鶴并非一個面團,聞言板起臉,拱手施了一禮,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陳智伸頭張望,見人確實走遠,才急急問道,“此地究竟發生何事?”
“一樁陳年懸案。”符遠問道,“是任命陳兄做青山縣縣令?”
“是陛下。”陳智長長吐出一口氣,癱在胡椅上,“我就知道,兜頭硬砸過來的不是金子,肯定是石頭。”
符遠早就覺得這件事情不同尋常,“是否有人在陛下面前推薦陳兄?”
“不管是誰,我都是一頭替罪羊,長安哪里去找像我這樣合適的人?”陳智擺擺手,“罷了,我要睡會,要死也得養得白白胖胖再死。”
“陳兄休息吧,我們改日再辦接風宴。”符遠道。
陳智累的半死,又哭訴了一場,早就睡的人事不省了。
崔凝與符遠走出縣衙,“先生真是不簡單,他一早就猜到這里頭的問題了,方才是故意在前任縣令面前裝吧?”
“是不簡單。”符遠道。
回到驛站。
兩人前腳剛進門,就遇見了后腳跟進來的魏潛。
“五哥不是在休息?”崔凝見魏潛腳上還沾著泥,便猜他是自己出去查案了。
“嗯,進來再說。”魏潛大步走進屋里。
符遠與崔凝相視一眼。隨后跟了進去。
魏潛將屋里最大的一張書案清空,鋪上了一張未裁的紙,兩邊用鎮紙壓上,“來說一下案情吧。”
崔凝與符遠點頭。
“我將司家莊查看了好幾次,猜測司氏還有人活著,并且還在青山縣。”魏潛知道他們一定會詢問,便直接解釋道。“他在尾隨我們。我一上山就發現了,于是故意轉圈走回頭路。今日去的時候,那邊有一點小雨。不可能腳不沾地,于是我果然在祠堂附近發現了一個新鮮的腳印,并不屬于同行的任何一個人。”
魏潛提筆在紙上飛快的繪制了一張圖,他畫了一角。崔凝便看出正是卷宗里的那一個。
并沒有用太長時間,他便將那張圖重繪了一份。而且是放大的,“我查了司氏宗族譜,司氏上下共有二百零九人,加上記錄在冊的仆婢。共二百四十九人。”
他說著,圈出了圖上標注有尸體的地方,“圖上總共只有二百二十一俱尸體。失蹤的可不止一兩人,可是這件事情。卷宗里只字未提。這位縣令行事如此仔細,為何會沒有發現?這是一個重大一點。”
接著,他又道,“我查了司氏的仇家,倒是查到一些,不過嫌疑都不大,他們沒有屠戮滿門的能力,唯一可疑的就是陳氏。”
表面上司氏與陳氏并沒有什么仇怨,但是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同為易族,兩家明里暗里沒少較勁。
“到處都有競爭,這不是滅人滿門的動機。”符遠道。
魏潛在旁邊寫下了近十年來渾天令的姓名,“司言靈之后,下一任還是由司氏之人擔任,然而僅半年司家莊便遭人屠戮,這兩者之間多半有什么聯系。我想,我應該回京一趟。”
“那這邊……”符遠皺眉道,“我可以先試著查一查,你盡快返回。”
魏潛拍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崔凝,“你練手的時候到了。”
崔凝遲疑,“這……這個,頭一次就讓我用這么大的案子練手?”
“不是很好嗎?陳年舊案,死傷早已經成定局,并不緊迫。”魏潛道。
崔凝見他黑眸中帶著笑意,鼓勵的意思非常明顯,頓時覺得充滿斗志。
“司家莊有二十多個失蹤者,很有可能還活著,去查案的時候要小心。”魏潛提醒道。
符遠問,“你何時出發?”
魏潛抬頭看向外面,天邊一片陰沉,“看起來今夜有雨,待雨停之后再做打算吧。”
“大人,有信!”門外有人道。
“送進來。”符遠道。
差役送了一個竹筒進來,外面封了一層紙,火漆封口。
符遠直接將信遞給了魏潛,“你先看吧。”
魏潛沒有說話,直接拿過來拆開觀看,看完一遍遞給了符遠。
待三人都看完,魏潛才道,“你們怎么看?”
“看來你確實有必要回去一趟。”符遠道。
這次長安送來的東西十分齊全,有司言靈案的卷宗抄本,還有這次白幡鳴冤案的詳細案情。
從觀星臺上跳下來的人確認是司氏嫡女,用一個假的身份混入渾天監兩年有余,從她的住所里搜出了許多白布和朱砂,還有一封密函,密函中列出了種種證據,認為現任渾天令便是司氏滅門案的主謀,還牽扯出了陳氏與司氏暗中的仇怨。
十幾年前,陳氏有一子,天性聰敏,對易學頗有天賦,是整個陳家的希望,但是有一日外出游玩,不慎墜崖而亡,因當時有司氏的人在,陳家便一口咬定是司氏見不得陳氏好,扼殺了陳氏的希望。然而,當時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人是司氏所殺,縣令自然判司氏無罪,而陳氏卻認定是司氏所為,一直因此懷恨在心。
至于司言靈的案子,則是謎團重重。
真正的卷宗雖然將細節記錄的很清楚,司言靈并不像是自殺,但是卻一直沒有找到兇手。通往觀星臺上的門只有兩扇,這兩扇門全部都是厚厚的鐵板,門鎖是工匠特制,世上僅有一把鑰匙,十分復雜。司言靈死在其中一個甬道之中,兩邊的大門都是從里面鎖死,當時是禁軍想辦法爬上觀星臺才看見上面的情況。從上到下,樓梯上染滿了司言靈的血,看上去像是被人從觀星臺上拖到甬道之中,而兩扇門的鑰匙都在司言靈身上。他用自己的血在墻上寫了一行字:蒼天有眼。
沒有人知道,這四個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這些都是明擺著的事,根本不需要花費功夫去查。他們還是拖了這么久,你此去怕是有些兇險。”符遠道。
“兇險……”魏潛無所謂的一笑,“你照顧好她就行了。”
崔凝道,“五哥,我隨你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