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囍(八十四)跌了一個大跟頭
(八十四)跌了一個大跟頭
章清亭聽了趙成材勸她的一番話。只覺得一股熱氣直從心里沖到眼睛里,幾乎要落下淚來。心里頭酸酸的,不是苦澀,卻是感動。
見她半晌不語,趙成材以為是自己說重了,忙又解釋著,“當然,你平常一直都很好的!只是偶爾才會這樣,我不過是怕你得罪人,所以才……”
“你……你不用說了!”
見章清亭已經紅了眼圈,趙成材慌了,忙不迭的認錯,“是我錯了!你別哭啊!”
“不是的!”章清亭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心中翻涌的情緒,微笑著道,“謝謝你!我知道你真的是為了我好!這些話……以前,只有我親娘一人跟我說過!”
趙成材這才松了口氣,咧嘴笑道,“那我們不都是盼著你好么?”
章清亭重重的點了點頭,赧然一笑。“回家吧!”
趙成材難得看她露出些小兒女的情態,尤其是低頭之間,露出低垂的粉頸,如嬌羞的荷花,在晚風中微微頷首。
他也不知,是撥動了哪根心弦,總之,一時之間,心里直如小鹿亂撞,卻又很想上前做點什么,為她遮風擋雨。這明顯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連跟楊小桃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讓趙秀才又慌又窘,不自覺的臉上開始發燒,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待章清亭往前走了兩步,他才驀然回過神來,緊緊跟上,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就這么一前一后的回了家。
第二日,章清亭沒有急于開店,而是讓趙成棟和張金寶一個到賭坊,一個到薛家門口打探消息,直到聽說薛子安受了傷,這才重又通知了方德海,把店開了起來。
這空著的兩日,也沒白耽誤,她又做了新的套系衣裳出來。因為樣子不是自己合適的,便只掛在墻上做樣品。因為吸取了顧客的意見,既大方實用,又新穎美觀,銷路更加的好了。
這天一日冷似一日,來買鹵菜打酒的人也越來越多,生意是格外的紅火。每天一到下午,天還沒擦黑,東西就賣空了,讓晚來了的顧客很是失望。
這有錢不賺,不是傻子么?章清亭便跟方德海商量了,又加做了些好銷的東西出來。那老頭倒也不客氣,直截了當的提出要漲工錢,這個章清亭卻不小氣,只要他肯好好幫自己干活,自己賺大頭,讓人賺點小錢又算得了什么?
再說,還有晏博文呢!這小伙子真沒請錯,又勤快又機靈,練了幾日刀工便上了手,切出來的東西又快又勻凈。比趙玉蘭之前做得還好。他又能寫會算,一人幾乎可以包辦大半個前臺,無論是切東西還是過秤算賬,均是做得順溜之極,有了他的幫忙,再加上方明珠這個小掌柜,章清亭真的省了好多心。
這日下午,天一直陰著,到了傍晚,便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一場秋雨一場涼,氣溫驟然降了好些,凍得都還穿著單衣的人們直打哆嗦。
只要沒客,張小蝶他們就都躲到庫房做鹵水的大火爐前烘著,瞧他們一個二個凍得清鼻涕直流的模樣,章清亭也不多說什么。只晏博文總在前面站著,叫他進去都靦腆的笑著搖頭。
眼見天色已晚,越發的冷了,路上行人行色勿匆,都往家里趕,少有進來買東西的。章清亭正想說關店算了,反正天冷,剩的鹵水也不會壞。卻見趙成材拿了幾把傘,聳肩縮背的過來了。
“你怎么來了?”
趙成材進門收了雨傘,“這是玉蘭打發銀寶給我們送來的,他先到了我那兒,我見天太冷,便讓他先回去了,今兒衙門無事,就過來了。”
章清亭點頭。還是那丫頭細心。
趙成材見生意冷清,便道,“這東西剩的也不多了,今兒早些關店回家吧!”
“我正要說呢!”章清亭一笑,叫了眾人出來,把店關了。
本來要方老頭帶些鹵菜回去,可他說見了那個就饞酒,到底還是不肯要。只拿了把傘,和方明珠一塊兒家去了。
章清亭轉頭叫晏博文跟他們一起回家吃頓熱飯熱菜,可他說有饅頭,烤烤就行,非不肯去麻煩他們,便也只得作罷。
出了門,雨越發的大了,五個人,兩把傘,怎么也勻不過來,章清亭和妹子共傘,他們三個男子擠在一起,等回了家,到底都有些打濕了。趙玉蘭卻一早熬好了滾滾的姜湯,喝下之后,趕緊要他們找衣裳換上。
趙家雖然窮點。但各人的舊衣裳還是有幾件的,只張家幾口就那身上的一身衣裳,可凍壞了,進了屋就把被子都披上了。
趙成材翻箱倒柜,到底也沒能找出件富余的衣裳來,便把自己的一件大棉襖給了章清亭披上,自己也就只能拿件厚點的外套搪搪寒氣了。
章清亭一瞧這可不是個事兒,到明兒全凍病了,那就更麻煩了。之前說是要自己做棉衣的,可現在這徒然降溫,怎么做也是來不及了。
反正店里生意好。也不在乎這一點錢,她取了銀子,趕緊的叫上張金寶,給張家一人先買件大棉襖回來。
趙成材瞧了,似是想說什么,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等趙王氏回來時,就見張家幾人各個穿著新棉衣,在那兒顯擺,自家卻是連塊布頭都瞧見。
趙王氏本來今日就遇到點不順心的事情,這下她可就火了,也不問詳情,當即沖到東廂房里。卻見章清亭也披了件新棉襖,正在那兒背對著門,比劃著布料又要裁新衣。
“咣咣咣!”趙王氏將門板拍得山響。
章清亭冷不防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趙王氏正橫眉毛豎眼睛的瞪著她。
這好不到三天,又是怎么了?章清亭當下也沒有好氣,索性轉過身去,不去理她。
如此一來,趙王氏更是生氣,氣呼呼沖上前來,把她手上的布料奪下扔到地上,還狠狠的踏上幾腳出氣。
眼見原本干干凈凈的布匹頓時弄上幾個泥腳印,章清亭的火一下子也沖了起來,“你又發的什么瘋?給我出去!”
趙王氏火氣更足,“這是我家,你憑什么趕我出去?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你說你這人怎么回事?就這么一點良心都沒有?我們全家人起早貪黑的伺候著你們一家,連個醬油瓶子倒了都不用你扶。可你倒好,這么多料子,自己做了一件又一件,成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出去,卻讓婆婆穿得破衣爛衫,這象話嗎?這變天了,你知道冷了,知道你們張家人冷了,就給他們買了棉衣,那我們呢?就活該凍死?”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占住了理。“你也不好好想想?是,你開著那鋪子是你出的本錢,你現在也掙著錢了。可那里頭要沒有我們老趙家給你掙著,你怎么掙的出來?要沒有成材給你免了賦稅,你能這么順當的開著店?要沒有玉蘭和成棟在里頭拼死拼活的幫你做,就你家那幫慫人,能撐得起這個店?”
“咱們遠的不說,就說前些時,你店給人砸了,東西拖回來,要不是我在門口幫你賣,你不知虧到哪里去了!還有你得罪那個姓薛的,要不是我兒子幫你出主意,打聽消息,你現在不知還在哪兒哭呢!可你瞧瞧你辦的這叫什么事?有了錢就只顧著自己家的人,全拿我們當放屁!就是個鄰居街坊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趙王氏理直氣壯叉腰站定,“你別以為做了點事情就可以吆五喝六的,咱們不說別的,單論一個禮字,你四里下打聽打聽,哪家有了好料子,是媳婦先做著穿上身,不孝敬婆婆的?虧你也好意思!就算這些料子是你花錢買的又咋樣?你能給外人做都不給我做,這象話嗎?做人怎么能象你這么無情?這走出去說起來,也虧你好意思!”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章清亭冷笑著,一一駁斥。
“您既也知道,這些料子是我買的,我愛送誰就送誰,愛給誰做就給誰做,您管得著嗎?”
“是!我開店確實有你們趙家人在里頭幫忙,可當初我開店時,我可早就說過了,沒有工錢拿的。是誰吵著鬧著要進來的?我有求過你們來么?你說我在家里沒做過事,但您可別忘了,那每月三百文我可一文沒少交!至于我們家人,自從進了你趙家門,活干得還少么?一樣的該下地的下地,該燒飯的燒飯,別說得好象我們白吃白喝你的一樣!”
“這些衣料拖回來時,我就說過,每人送你們一身的。我有食言么?那天請了你們來,是你們自己沒挑就走了的,這怪得誰來?”
“您前幾天是幫忙賣了鹵水,可您給我的錢對得上賬么?我有說過半句話么?我店里得罪了人,是秀才幫我想了主意,那是我們之事,該怎么謝他,我心里有數。”
“您說我無情,我要是真的無情,您以為您現在能站在這兒橫挑鼻子豎挑眼么?我說,您做人知足吧!少在這兒得隴望蜀!”
最后一個詞兒趙王氏聽不大懂,想來也不是好話,氣沖沖的道,“我不管你什么屬不屬的?可是你得弄清楚一個理兒,你現在是趙家的人!別再說什么你的錢,你的衣料那些鬼話。這些東西只要進了這個家門,都是趙家的!有你們張家的,也該有趙家人的一份!”
章清亭冷哼,“我還偏不給您使了,您待怎樣?”
“你!”趙王氏怒不可遏,一挽袖子,轉身就去找棍棒,“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還當真不知道誰是你婆婆!”
“這又是怎么了?”趙成材剛剛出去了一趟,正捧著大包的棉花進來,卻見這婆媳二人又扛上了,當即把東西一扔,先把老娘拉開。“娘,你又要干什么!”
趙王氏把兒子一把推開,“成材,你今天要是還護著這小妖精,我連你一塊兒打!”
“娘!”趙成材也急了,“您怎么回回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打人?打人過癮么?您講講道理行不行!”
“你……好啊你……你反了天了!”趙王氏氣得神智糊涂,看也不看,就抽出門閂照著兒子打去。
趙成材索性躲也不躲,就站在地上,“打吧打吧!打死拉倒,您氣也出了,我就當還您這條命了!”
趙王氏狠狠打了幾下,卻見兒子避也不避,一時又生氣又心疼,拿著門閂又去追打章清亭。
章清亭可不是趙成材,我一不是你生的,二不是你養的,憑什么給你打?
她見趙王氏亂發瘋,心中氣憤,早就暗暗往后退了幾步想好了對策,此時見她往自己面前沖來,當下不慌不忙的腳下一踢,正好就把地上剛才地上那匹布踢到了趙王氏的腳下。趙王氏一個不妨,踩上布匹,腳下打滑,當即就直愣愣的往后摔去!
章清亭做得十分隱蔽,就連趙王氏自己都沒發現她在暗中使絆子。
“啊!啊!”她兩手在空中拼命揮舞著,想保持平衡,奈何用力過猛,實在是剎不住車,咣當一聲重重的摔到了泥地上,頭還磕上了門檻。
這一下,著實摔得不輕!
趙王氏只覺眼冒金星,腦袋發暈,半天都沒回過神來。連章清亭在后頭那么明顯的捂嘴偷笑都沒察覺。
趙成材見老娘真的摔了,到底還是心疼的,趕緊上前扶她,趙王氏卻半天直不起身,只覺全身疼得厲害,手往后腦勺一摸,滿頭鮮血!
這可把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腦子里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會這么倒霉,就這么摔死了吧?她這還沒清清靜靜享過福呢!
趙成材忙不迭的連聲叫道,“成棟,快去請大夫!玉蘭,快來幫忙!”
方才婆媳惡斗,誰都不敢進來瞧熱鬧,這回聽見秀才喊人了,才一個個的探出頭來。眼見趙王氏摔得鼻青臉腫,都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一時,大夫請來了,趙王氏還真傷得不輕。
頭上磕了個一寸來長的大口子,用了一大碗膏藥才把血給止住,拿布條包了個嚴嚴實實。老腰和屁股也摔傷了,趙玉蘭看了出來說,淤青了一大片。大夫說,這怕是十天半個月都不能下地了,讓在床上好生將養。
章清亭這才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惡氣,心中無半點同情,這老虔婆確實欠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