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林縛白天在河口草堂處理公務兼睡大覺,黃昏過后,便坐輕舟前往獄島東灘的訓練營與眾人密議扎根西沙島之對策,除諸多事外,也決定將部分“不會泄密”的長山島民秘密遷入西沙島。
這里所謂“不會泄密”,一是指親信可靠之人,這部分人數很有限,上西沙島是彌補島上可用人手之不足;另一部分人數相對較多,這部分人從內陸逃荒或逃難跟隨著到長山島卻對長山島的情況不甚了解,根本沒有什么秘密能從他們嘴里泄露出去。
長山島面積與獄島相當,但是要保證足夠的叢林密度便于隱蔽跟作戰,無法過度開發,容納千余人都要從外界輸入大量的生存物資。
林縛他們計劃著要將長山島住人包括精銳戰力在內削減到八百人以下,這主要也是考慮到盤踞嵊泗諸島的東海寇對長山島的現實威脅。
削減到八百人以下,就是利用長山島的地形也能與大量侵入的敵寇周旋數日;緊急撤退時,東陽號這樣的兩艘船能悉數裝下。
當然,所謂狡兔三窟,林縛要作最壞的打算,長山島作為一處重要秘密基地,林縛也不會放棄持續投入、積存物資。
除此之外,也要將河口部分人遷往西沙島。
林家鄉勇嘩鬧時,林縛將嘩鬧的鄉勇都編入集云武衛,也成為集云武衛此時的主力,這部分人絕大多數是貧窮的無地佃戶出身。
林縛決定將集云武衛的家人分批遷往西沙島,除了配給房宅、生活資料外,還直接配給田地。
雖說故土難離,雖說西沙島還面臨著東海寇的威脅,但是當世無地佃戶對土地的渴望是后世人難以想象的,絕大部分武衛及家人對遷往西沙島非但沒有抵觸情緒,還相當的歡迎,甚至視為林縛對勇戰者的激賞。
林縛七月入太湖,隨后數戰,集衛武衛傷亡累積近九十人。戰死者三十九人,林縛直接出銀在江寧購入近四百畝良田撫恤其家人;受傷在西沙島休養者有四十八人,其家屬約一百四十七人,于四日后隨秦承祖、傅青河、林夢得、胡誠忠、葛存信等人一同乘東陽號前往西沙島安置,第一批并戶遷入崇州籍。
他們是林縛最堅定的擁護者,也將成為林縛根扎入西沙島的重要根基,這些武衛傷養好者,也將直接編入鄉營或承擔編練民勇等事務。
從年初開始的流民潮到劉安兒在洪澤浦聚眾起事,使江東郡西部民眾流動性急劇增加,嚴密的戶籍控制也已經給沖亂。投親靠友、有余財者置地落戶,比比皆是,更多的是流落街頭鄉野、乞食而活,便是河口一隅之地容納難民也超過六千人。
在這個背景中,林縛將百十人遷往西沙島落戶,絲毫不起眼;再說林縛千方百計的將容留于河口的難民分散出去,分散河口承擔的壓力,才是正常。
過后五天,林夢得使人捎信來,崇州知縣陳坤猶豫了幾天就通過手下幕僚跟胡家開出價碼來。
陳坤同意扶持胡家為西沙島鄉里首族,以當世較普遍的包稅以及收租棧形式,由胡家每年向縣繳納包稅租折銀一萬五千兩,縣里將不過問胡家以何種形式墾殖西沙島,甚至可以約束李書義不再插手西沙島事務。
崇州縣一縣正賦折銀都不到此數,反正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林縛也不介意陳坤獅子大開口,只是要林夢得、胡致庸跟陳坤還價將包稅租額除了十從每年一千五百兩銀談起。
當下形勢對他們有利,拖延一二也無礙,過于急切的答應或者答應崇州地方的條件過高,也會使人見疑。
再說林縛與李書義相處還算愉快,沒有必要將李書義排斥出去。真要將李書義踢出西沙島,反而會加劇崇州地方的疑心。
天生邪惡者很罕見,真正能堅持原則的人也極少。只要有利益,幾乎沒有什么是談不攏,陳坤個人對林縛成見那么大,這次還不是照樣開出價碼來?
李書義家族在崇州也算旺族,東海寇襲崇州時,林縛對李族有全族之恩。非但不能借機將李書義排擠出去,他還指示林夢得、胡致庸,雖然不能使李族直接參與開發西沙島諸事,但是向崇州地方采辦原物料可盡量托付李族,使李族享受到開發西沙島之利,李書義與李族自然不會成為阻力。
商業墾殖之事,可以暫緩,即使真正實施,也非一年兩年就能全功。
當下,應重點建造能控制觀音灘周圍形勢的圍樓,形成防御建筑群,使武衛與鄉營配合著有能力以較少傷亡跟代價抵御三到四倍敵寇從觀音灘登岸入侵。
此外就是在觀音灘延到西沙島中部腹地建造兼備防御的圍攏屋,以西沙島實際人丁四千到五千戶計,需建造五十座大型圍攏屋。
一座圍攏屋容置流民差不多就是一個自然村落規模的人口。
為方便日后大規模的商業墾殖,也要避免地方與郡司見疑,圍攏屋就不能像河口這邊如此集中的建造,需分散到西沙島腹地,但修筑銜接各處圍攏屋的道路都應匯集到觀音灘。
除了形成以觀音灘為核心的控制形勢外,也是為防止海盜從其他方面大規模侵入西沙島。
為方便大型船只停泊及大量物資的快速裝卸,林縛要林夢得、胡致庸在觀音灘以搭設浮橋的方式搭建浮塢,前段時間以釣魚方式俘虜的十數艘海盜船都能派上用處。
雖說浮塢能夠以大量鐵錨加以固定,但終究只能適用于江流平緩、風浪微弱的秋冬季,是權宜之計,筑橫堤塢港才能持久穩定。
林縛凝視著西沙島及周邊江域的地形圖,日后有實力,將觀音灘與北面的軍山島、紫瑯山接上,使橫堤直接成為銜接西沙島與北岸陸地的通道,利用海潮淤沙加速使西沙島與北岸陸地相接,成為北岸陸地的一部分,就能徹底彌補西沙島地形的缺陷。
林縛拿手掌測了測觀音灘距軍山島的距離、又測了測軍山島到紫瑯山的距離,差不多都在兩千步左右的距離。
后世有機械相助,在江中筑一道長達四公里的長堤并不是多難的事情;當然在西灘筑護島石壩,也能穩定西沙島的地形,林縛印象里,崇明島的地質形態便是如此穩定下來的,但是這些工程量都異常的巨大,不是眼下能考慮。
眼下,林縛大部分的財力還是主要用于安置、組織流民、在觀音灘建造防御設施,兩萬余流民預計初期的安置費用就要消耗掉十多萬兩銀;護港橫堤也只計劃建造能伸入江中兩百步遠。
看著西沙島地圖,林縛都擔心積攢下來的二十萬兩現銀能否支撐住前期的投入,當然了,也就是前期的投入最大。
只要熬過前兩年,特別是島上流民暫時安定下來,即使還無法達到收支平衡,投入也能控制下來。到時天下還若未亂,從獄島、河口這邊獲得的收益也能長期支援西沙島的建設。
林縛最缺的還是人手,顧悟塵地位穩固之后,河口這邊面臨的威脅就極大的減輕了,如今他在河口只留下小鰍爺葛存信、林景中以及敖滄海、趙虎等數人,林夢得、傅青河、周普、吳齊以及胡致庸、胡致誠以及大部分武衛都在西沙島。
他現在能使用的有限人手只能主要支持島上,也必須將有限的人手集中在島上,畢竟東海寇是長期而現實的威脅。大量的原物料采辦與輸入西沙島,只能依賴林氏貨棧及西河會。
若有余力,應在西沙島東面、南面多植雜樹。林縛也使秦承祖從外海沿海島尋找適應鹽堿沙質土壤的喬灌木樹種。在西沙島容易受風襲、受潮襲的區域大規模的培植海防林是現階段唯一能有效大幅降低風災與海潮浸灌的方式。
東海寇七月大規模入侵,將太湖沿岸諸府縣攪得天翻地覆,因暨陽血戰而全面退出。
無論是論功行賞,還是粉飾太平,給林縛與楊樸等暨陽血戰首功者的獎賞進入十月也從燕京傳達至江寧。楊樸晉升從六品武階昭武副尉,各種內庫制金銀錢十余枚不等,林縛再升一級擢至從七品散階宣議郎。
林縛以舉子出身入仕,一年之內連升四級,也甚稱官場奇跡;便是如董原也是在儒林郎、仙霞縣主簿的位子熬了九年,才獲得立大功獲快速晉升的機遇。
大概唯一不痛快的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陳明轍給當今圣上賜假還鄉完婚,差不多同時返回江寧。
因功受賞、官職擢升,依例請酒,林縛便與楊樸合在一起請宴,十月六日這天在河口邀請東陽鄉黨與親故友朋參加。
楊釋去東陽后,東陽鄉勇屢屢向東北方向用兵,出于訓兵與惜兵的心思,不會與盤踞石梁縣的劉安兒部進行大規模的會戰,自然也沒有什么戰果。
洪澤浦其他方向的局勢也是如此膠著相持,東陽始終受劉安兒部的嚴重威脅。
給請來喝酒的多為東陽籍人,吃酒取樂的心思也淡,夜未深就早早散去,林縛拉住孫敬軒,要跟西河會雇五十艘船跟五百名船工用于西沙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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