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拉!”
鐵鍋燒熱,加底油,倒入紅辣椒段炒香,再倒入切好的白菜片。炒至變軟斷生,加鹽炒勻,再烹入醋急炒幾下,待聞到醋味時,即可出鍋。
小院里,許老師冒著寒氣做好了一盤醋溜白菜,急慌慌的端進屋,又盛了碗大米飯,擺在唯一一張非古董的凳子上,然后往那兒一蹲。
他夾了口白菜,嚼了嚼,臉上頓時擰成一團。
太辣,太咸,太酸,太硬……除了辣椒看著挺紅亮,挑不出半分優點。
“哎,真懷念訂外賣的日子。”
他只得把菜湯倒進碗里,跟飯拌了拌,味道反而不錯,酸酸辣辣的。沒辦法啊,獨居男人的生活一向糟糕,除了自己的兩雙手,誰都指望不了。
話說許老師最近在學做飯,可惜天賦不佳,又不想在屋里炒,怕油煙熏了古董,大冬天把爐子搬到外面,每次都被大媽無情嘲諷。
“嚯,這酸味兒,隔八百里都聞著了,你把你們家醋罐子卒瓦了吧?”
說大媽大媽就到,溜溜的從外面經過,許非扯著嗓子回道:“我們家可沒醋罐子,您這干嘛去了?”
“買菜去了,你吃上就甭過來蹭飯了。”
不蹭就不蹭!
他扒著自己的酸辣湯泡飯,嚼的牙花子都在響。
“砰砰砰!”
“砰砰砰!”
正吃著,院門敲響。
他過去開門,見馬衛都戳在外面,還領著個中年男人,穿的不倫不類,大冬天踩著雙皮鞋,嘴上抹著一道小胡子。
“在呢,我帶人看看房子,沒打擾吧?”
“什么打擾不打擾的,進來進來。”
許非把倆人讓進院,問:“這位,您貴姓啊?”
“免貴姓趙。”
“哦,您想買房子?”
“嗯那,過來先看看。”
三人進了屋,男人一雙眼睛開始四處掃射,也說不上是哪兒的口音。
“地方不小,東西挺多,是您的還是房東的?”
“都有。”
“哦,這床太舊了,沒法睡人……”
他指著那張黃花梨羅漢床,“再說這是桌子還是床啊,不洋不土的,還有這柜子真破,扔出去都沒人撿。”
他又指著那張清初的云龍紋大四件柜,“要是您的我就不說了,要是房東的我得好好說道說道,必須得便宜!”
兩間房一共這么大光景,此人轉了轉就看罷,“還成吧,回去再說。”
人家扭頭走了。
“哎,老馬!”
許非叫住馬衛都一步,悄聲問:“這哥們哪兒的?”
“不知道,也一朋友介紹的,就說要買房子。”
“那你告訴人家沒手續了么?”
“說了啊,但人家非要買,興許有什么想法。我回去先探探底,要是真買,我盡量拖段日子,你趕緊找住的地方。”
“知道了,回見啊!”
許非送走二人,跑回屋繼續吃自己的酸辣湯泡飯。
沒過多久,大媽又在外面敲門,“小子(zei),那倆人干嘛的?”
“買房子的,過來瞅瞅。”他打開門。
“那你不住了?”
“人家房東要賣,我還能死皮賴臉的?這不天天上街找房子呢。”
“還長期住?”
“住啊,能買下來最好。”
“嚯,看不出來啊!”
大媽圍著他轉了兩圈,“早前弄來倆大姑娘,這會又買院子,你這成分早十年都夠斃的了。這么著吧,我知道一戶人家,明兒帶去你瞧瞧。”
哎呀我去,您就是我親媽!
許非驚喜萬分,百般謝過。
“雜項類:鼻煙壺,共七件。
清琉璃套料描金海水藍鼻煙壺一件。
清藍琉璃鼻煙壺一件。
清藍料內畫側方位停車一件……”
晚上,許非拿著小冊子,在給自己的寶貝們登記。分家具、文玩、瓷器、銅器、玉石器、雜項等九項,每件編號,還配上一張活靈活現的簡筆畫。
“瓷器類,共三十六件。”
“清粉彩五福捧壽罐一對。”
“民國礬紅花鳥獸耳四方瓶一件。”
“仿成化斗彩雞缸杯一件……”
他拎起一只直徑約八厘米的小碗,外壁上畫著幾只美麗的公雞母雞。這當然不是拍出2億多的真品,為民國仿制。
反正許老師不懂,一個小碗憑啥能拍出2億多,這玩意跟TVB的祖傳公雞碗有啥區別?
他忙了半天記錄完畢,最后一算,共收了一百九十三件,價值較高的有三十八件。
其中最牛的,要屬一對雍正年間的斗彩葫蘆瓶;年頭最老的,為明早期的一件銅錯金獸面提梁卣。
卣,是一種商周時期的酒器,這件是明代仿古造的。口為橢圓形,足為圈形,有蓋和提梁,腹深肚大。
“充實無比,充實無比……”
許非看著一屋子東西,心理和生理上都得到了滿足,渾身暖洋洋的,跟著腹中又有一股熱流涌現,翻江倒海。
“艸,我就說那醋溜白菜有毒!”
他連忙扯了卷手紙,急慌慌沖到外頭公廁,兩腿岔開往下一蹲。
一股稀里咣當的東西瞬間泄下去,下面很熱,屁股很冷,伴著旱廁里被寒氣捂住的冷臭味。
那叫一酸爽!
丫蹲了一分鐘,屁股已經凍成兩瓣了,哆哆嗦嗦的回到屋子,守著小爐子烤火,委屈的倒真像個獨居多年的俏寡婦。
現在我們一提四合院,都覺得是土豪階層,但在八十年代卻完全相反。
數十年前,大批量的宅院被征收公用,只有少部分幸免于難。后來又經歷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又有一部分歸還。
于是除了少數四合院,仍保留著獨門獨院的狀態,大部分已經變成了雜院。四、五、六、七戶這么住著,十平米的地方住三代人,都是常事。
沒暖氣,沒廚房,共用水龍頭,連戶廁都被大量填平,改為街坊公廁。屋里得準備尿盆兒,早上起來排隊倒。要是趕上拉屎,跑過去一看坑滿,那簡直安排的明明白白!
至于那些兩進、三進、五進,乃至這王府,那王府的宅邸,都是公家單位。
許非住的這個其實就是小雜院,只是都出國了,清靜一點。如果可能,他也想住樓房,問題是買不著嘛!
所以說,這世上最郁悶的事兒不是沒錢,而是有錢花不出去。
“真冷!”
許老師烤了一會,又悶了口白酒,才敢縮進被窩,“那幫買四合院的老哥怎么解決供暖和上下水的?特娘的京城首善之地,還讓你自己挖化糞池?”
哎,想當年,王靖雯也是倒過尿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