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第二百三十四章 恐懼與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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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的庭院里空無一人,再次積滿了灰塵,慕行秋仍然每天抽空來這里練一會拳,可是自從幫他清除詛咒之后,芳芳再沒有出現。

整座客棧里隱隱有一絲緊張的情緒在流動,慕行秋只能偶爾捕捉到,由此猜測修復祖師塔大概已進入關鍵時期。

慕行秋必須見一次左流英,公主提供的信息令他心中不安,如果左流英真的在利用斷流城吸引妖兵,城內城外所有的百姓與士兵就全都是誘餌,而慕行秋和幾名龐山道士對此要負大部分責任。

他走到左流英的房間前,只邁出兩步就停下了,他沒有遇到障礙,雙腳自由行動,可就是無法縮短與門口的距離。左流英不允許,誰也進不去他的房間,境界更高的一些的道士能感受到無形護罩的阻力,慕行秋卻只能原地踏步,什么也感受不到。

旁邊的房間里走出一個人,打著哈欠,“你又來了,首座能看到你,他不想讓進去,你就是不可能進去,哀求、咒罵、威脅,全都沒有,他沒有心,對這些事情毫不在乎。”

夜色正深,曾拂很不情愿地床上爬起來,還沒有完全清醒,頭發有些散亂,顯得比平時老,說完這些話以后她扯扯嘴角,“你要找秦凌霜嗎?或許我能把她叫出來。”

“我來找左首座。”慕行秋退后幾步,每次與曾拂交談他都覺得很迷惑,因為他分不清這個女人到底在代表誰說話,和留在老祖峰殉難的那名女侍不同,曾拂經常改造首座的話,讓它們更柔和一些。

“首座又惹你生氣了?”曾拂走出房門,理理頭發,笑容又像平時那樣溫和了。“別看他幾百歲了,其實還是一個孩子,只不過這個孩子比較特別,力量太大了一些,呵呵。對待他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理他,該干嘛干嘛,千萬別跟他較真。跟孩子打架,輸的總是你。”

慕行秋的心緒安定下來,不管是順天之法還是逆天之術,畢竟都是修行。逆天不等于用憤怒對待不順,他不應該過于激動,“祖師塔真的沒有修好嗎?或者它根本就沒有損壞?”

“你想說什么呢?”曾拂顯得很困惑,顯然不是在替左流英說話。

“斷流城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妖兵,即使這一戰打勝了,祖師塔還是不會修好,咱們仍要留在這里,吸引更多的妖兵,直到漆無上和那座最大的妖火之山也轉過來。這就是左流英的計劃。用幾萬、幾十萬凡人的性命充當誘餌,幫助亂荊山道士擺脫北妖的進攻,這也是宗師他們留在亂荊山不肯趕來援救祖師塔的原因吧。”

曾拂尋思了一會,“你是在向我提問。還是在講述事實?”

“如果你做出回答,這就是提問,如果你想替左流英辯解,這就是事實。”

曾拂微笑。“跟你們這些道士說話真累。實話實說,我什么都不知道,首座的腦子是個復雜的迷宮。就算他邀請我也不進去。不過要我說,首座不管打什么主意,他都成功了,斷流城就在這,那些百姓啊、士兵啊也都在這,還有你們幾個也在這,走不了、逃不掉,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守城。”

“我不擔心守城,我們都愿意為此而死,我只想知道左流英最后是不是真有辦法與漆無上一戰,還是說只想將妖兵吸引過來,給亂荊山爭取剿滅海妖的時間,妖王一到,他就會帶著祖師塔逃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害怕首座會撒手不管,你們現在抵擋妖兵越是成功,最后因此死的人就會越多。”

慕行秋點點頭,小小的斷流城如今至少聚集了十幾萬人,他們曾經有機會逃往東介國,卻都選擇留下來,“我只是一名吸氣道士,還做不到對普通人的死亡無動于衷。”

曾拂認真地點點頭,“我就是普通人,所以我站在你這邊。我猜,只是猜想啊,首座不會棄斷流城而去,他是真心想保住這座城池。”

“你這樣猜有什么理由嗎?”

曾拂仰頭想了一會,好像在現找理由,“嗯……有一個。你知道嗎?九大道統選徒的時候不是隨心所欲的,各有一塊區域,龐山道統的選徒之地包括西介國和西南方涂國的一部分。”

慕行秋嗯了一聲,他當然知道,當初就因為野林鎮屬于西介國,他們這些少年才會被龐山道統收為弟子,更早到來的風如晦卻不能將任何人帶走。他還知道,不屬于任何道統的圣符皇朝,有道根者必須經由龍賓會推薦給各大道統,任何一名道士不準隨意收徒。

“所以啊,西介國和涂國是龐山道統的根基所在,這兩國若是被妖族完全占領,龐山以后連徒弟都沒得收了,那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吧。聽說妖軍已經攻入涂國,現在龐山的選徒之地只剩下咱們腳下這一塊了,所以首座肯定要保住斷流城。”

“左流英說過,他根本沒想留在斷流城,停在這里完全是一個偶然,因為祖師塔不能再移動了。”

“呵呵,嚴格來說,這些話是從蘭奇章嘴里說出來的,這是不是首座的本意,咱們可都不知道。”曾拂又打了一個哈欠,“哎呀,你快要把我逼得無話可說只能耍賴了,其實這關我什么事呢?我待在這個小院子里,連外面的人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還是那句話,該干嘛干嘛,你就是現在離開斷流城,也是正確的。”

曾拂走回房間,剛要關門,又加上一句,“你也不要天天想著死守城池,誰都不值得你這么做,就算全天下百姓都聚在斷流城,也是一樣。因為有一個人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才是你應該考慮的對象。”

慕行秋微微一愣,房門已經關閉,庭院里寂靜無聲,左流英沒有派任何人出來。

他還是沒弄清曾拂的這些話到底屬不屬于左流英。念心幻術只能探測到情緒,卻不能看到真實的想法,但這個奇怪的女人的確說服了慕行秋,他飛回軍營時,心中不再關心左流英。

因為公主的入住和即將到來的戰爭,軍營里許多人都沒有入睡,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在帳外打磨兵器、小聲交談。

“符箓的力量一兩下就沒了,戰場上一多半時間還是要拼命,所以這刀槍一定要磨得利一點,保不齊就是它們能救你一命。”一名比潘三爺年輕些的老兵正向一群更年輕的士兵傳授經驗。“別以為跟妖兵打仗就只是法術飛來飛去,道士們能贏得戰斗,但是守不住,為什么呢?人太少,一分散就沒了。最后還得是咱們這些普通士兵占領敵營、圍剿逃兵。到時候就勇往直前吧,兄弟們,想再多也沒用,總之逃不掉,兩條腿是跑不過妖術的。咱們只能相信天上的道士們肯定能贏。”

慕行秋聽了一會,他站在陰影里,默默感受這群士兵的情緒,最明顯的是緊張與恐懼。奇怪的是,他沒有從中發現膽怯的跡象,無論多么恐懼,這些士兵似乎都沒有逃亡之意。反而對戰斗有一絲期待。

慕行秋恍然大悟,他所感受到的不純粹是恐懼,這也是勇敢。兩者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情緒,他差點認錯。他悄悄走開,在無人的地方御劍飛起。

西邊城墻上的最后一座望樓已經坍塌,慕行秋就浮在空中向遠處遙望,二百里以外,黑夜中的妖火之山更加清晰,妖山被山體包裹,露出星星點點的暗紅,其內涌動著絲絲刺亮的邪光,那是一股壓抑著的強大力量。

辛幼陶居然也在觀察敵情,停在更高一些的空中。慕行秋飛到他身邊,兩人并肩觀看,好一會沒說話。

“陷阱真能擋住妖火之山嗎?”辛幼陶問,從東介國回來之后他就沒怎么笑過,即使在姐姐面前也是一臉嚴肅。

“只有到了后天才能知道結果。”慕行秋意外地在王子身上發現了一絲膽怯,本來他的法術根本穿不透吸氣道士的防護,可辛幼陶此時特別脆弱,連內丹自動產生的防護力量都減少了許多。

所知甚少的士兵,反而比了解全局的王子更加勇敢,慕行秋微感困惑。

“我接到符箓師傳回來的消息,妖兵還在大量增加,現在不只是一萬了。”辛幼陶扭頭看著慕行秋,“你是首領,你一直都是首領,你成功過許多次,這次還會成功的,對不對?”

慕行秋完全可以給辛幼陶一點鼓勵,但是他現在需要的是戰友而不是隨時都會崩潰的累贅,于是他嚴厲地說:“我沒有次次成功,一塊修行的好幾個人最后還是放棄了凝丹,還有關神躍,他死在妖魔手里,絕不會認為我次次成功。這是戰爭,我盡一切努力贏得勝利,可我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安然無恙。”

辛幼陶露出一絲尷尬的微笑,“原諒我一時失態,可能是姐姐到來,我肩上的責任減輕,反而想得太多,我明白,每個人都要有必死之心。”

辛幼陶借口找姐姐說事情飛回軍營,慕行秋知道王子口是心非,心中仍然害怕即將到來的戰爭。

地面突然顫抖,甚至影響到空氣,慕行秋飛在空中也能感覺到,而且能聽到城內外驚訝的叫聲。他用天目向妖兵軍營望去,只見妖火之山邪光驟盛,好像已經充滿力量,正炫耀似地發出吼叫。

一座大坑就能擋住妖火之山嗎?慕行秋一點把握也沒有,他轉身向東北方望去,恰好朝陽初起,映照著幾個小小的身影,他們正在迅速向斷流城飛來。

楊清音終于回來了,并非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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