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逐道

061 本善,本惡?

061本善,本惡?作品:《》

黃洱一愣,只低著頭哀聲道:“在下本是來通告開家立道之事的……現在看來,儒家自有道行,在下此舉屬實多余。”

“不多余,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

此言過后,內室的門便也隨之打開。

黃洱一肅,忙揉了把臉,打起精神走了過去。

全程他都被一群儒士不怎么客氣地注視著,當真如行在龐牧之獄一樣。

但縱是如此,他還是一步一挨地踏至門前,躬身行禮。

“學生黃洱,見過老師。”

“為何見門不入,為何低頭不視?”文弱的男聲問道。

黃洱只躬身到:“學生有罪之人,無顏直視老師,更不敢玷污供圣之堂。”

里面的人微微沉吟過后問道:

“汝以為人性本善本惡?”

黃洱不假思索道:“惡。”

文弱之聲輕吟道:

“此乃法家之斷,我儒以為本善。

“人之惡,皆因后天困境所致。

“你既為春申公子,必志在繼承,卻又不及長兄老成,不如幼弟得寵。

“春申君亦年高,欲立世子,與你而言,成敗迫在眉睫。

“正因如此,你才急于求成,盜他人之說,妄圖一鳴驚人。”

“此必是一罪,卻不致死。

“若以法家之理處之,你恐再難翻身。

“然我儒主張,非大罪之人,只要承擔責罰,勤學明悟,終都能至大善之境。”

“現在看來,你已經在承擔罪責了。

“只要你今后勤學自省,圣人是不會再怪罪你的。

“那么,公子洱。

“請進吧。”

黃洱全程躬身聆聽,拭淚不止。

兩天以來,他已受盡了世間的冷眼。

而唯一原諒自己的。

竟是一位素未謀面的儒士。

此即大善……

我儒大善啊!

懷著如此的感激,黃洱一路躬身邁入內室,目不敢抬。

他只看到前有一案,左右墻上各掛著一副供圣的畫像。

如此卑行之間,文弱男聲只溫和笑道:“不必如此,我比你大不上幾歲,請坐吧。”

黃洱受寵若驚,行禮落座。

此時,他方才見到這位玉面皓齒,陰柔彬彬的文弱儒士。

的確,感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然而他卻已得此大學,端坐學館,這卻又讓黃洱更敬了幾分。

“學館主,武儀。”文弱儒士淡然笑道。

“春申家,黃洱。”黃洱再次行禮,心一橫說道,“學生多年愚鈍,尚未明道,今聆老師之訓,豁然開朗,不知老師可否收我……”

“不急。”武儀卻一抬手,“我也才得道一年有余,第一境中成而已。”

“哦?”黃洱驚道,“可……老師你已是館主,我以為才學該在龐牧之上。”

武儀又是一笑:“我儒中人,小成靠勤,中成靠智,大成在德,所謂館主,并不一定是境界最高的。”

黃洱頓時誠服。

此館主論道境武德,自然不及那茄臉龐賊。

但既然他才是館主,必是文德遠勝了。

黃洱這便敬道:“老師得道一年,便已第一境中成,必是我儒大才,不日便可破境,學生若能拜入門下,夫復何求?”

武儀聞言一悅,便也定聲道:“既如此,公子洱若不嫌我才疏學淺,你我今后便是師徒了。”

“武師!”黃洱起身便要行禮。

“禮且不急。”武儀淡淡壓了壓手,“我儒志在大統,眼下唯物開家,定是要會上一會的,檀纓之才學武德,你以為如何?”

“哼……”黃洱只一咬牙,“無非是善于創想罷了,以稚童玩物喻天道,恰巧撞上了祭酒與司業的喜好而已。”

武儀抿嘴道:“可檀纓畢竟坐鼎問道,承了天塑,耗盡了資材,武德氣象,定然雄壯異常吧?”

“哈哈!”黃洱大笑道,“這點秦宮真是吃了啞巴虧了,我親眼見他氣象平平,比我見過最羸弱的得道之氣都要弱上去多!不要說我儒,任何一個得道者都可輕易將他擊散!”

“嗯,這也的確與我所知的情況一致。”武儀說至此,忽面色一緊訓道:

“黃洱,唯物開家,立足未穩,對席相談是可以的。

“但若武欺人,這不僅我儒,更是冒天下百家之不諱。

“倘唯物家尚未與天下明道,而檀纓遭刺身隕,這便是與百家為敵,與天道為敵。

“務必收了你的邪念,斷然不要再與人言。”

黃洱只慌張低頭:“是……是……學生只是以為,唯物家與百家該是競爭相噬的……”

“確有這層關系,但不是以武相噬的,只能以論互爭。”

正說著,突然一個異常剛烈的罵聲傳來——

“你來做什么?!滾出去!”

回望中堂,來者不是這龐獄閻王本尊是誰?

黃洱頓時嚇得起身,向旁一縮。

武儀卻只一嘆:“龐牧,公子洱已迷途知返,你何苦如此?”

“不如此何來公道?以善待惡,何以待善!”龐牧一路怒視著黃洱行至門前,“我見過迷途知返的人,但絕不是黃洱這幅形貌!”

武儀也只好與黃洱搖頭:“公子洱,龐牧正在氣頭上,你且去罷,今后再來,說找館主武儀便是了。”

黃洱只默默點了個頭,這便抹淚而去。

此時,旁人的目光不再那么灼熱了,龐牧的怒罵也不再那么鋒利了。

武儀,武儀,武儀。

今后,我便是儒家。

我師便是武儀!

另一邊,龐牧這才拉來椅子坐下:“你理這種人做什么?”

武儀笑答:“我在引公子洱回正道。倒是你,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犯下如此大罪的人都能回正道,不如將天下的罪名全部赦掉算了。”龐牧只搖著頭拿起杯子,“我雖瞧不上法家,但嚴懲確鑿大罪之人這一點,很合我儒。”

武儀并未再糾結黃洱的事,只拾起水壺,邊斟邊問:“龐牧,你可知檀纓是如何詮釋唯物的?”

“我沒注意聽。”龐牧撓頭道。

武儀搖了搖頭,追問道:“那他得道氣象如何?當真平平無奇羸弱不堪?”

“我沒仔細看。”龐牧又是一個撓頭,接著扭身而起,指著外面道,“這忙來忙去的,又是在準備什么?”

“……”武儀撂壺一嘆:“準備恭祝唯物開家的賀禮。”

“嗯,這倒是應有的禮數。”龐牧就此點頭,“送到檀纓家里是吧?該我去,我去了。”

武儀小頓片刻,才又說道,“藏書館那邊,有學士請教你注解的問題,”

“哦?這事早說啊,還是這個重要!”

龐牧這便又洶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