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看著有些嚇破膽的祁老頭,他目光沉著的走出玄宮,手里還捏著個無頭尸體的脖子。
他目光略過跪在玄宮門口跪拜的祁老頭、鄔氏兄弟,又瞟了眼站在玄宮門口皺著眉頭,像是在思考什么,并未如前者三人下跪的紅玉姑娘。
最后把目光看向跟削劍一起氣喘吁吁跑來的老道士。
“老道,怎么回事?”
看著手提無頭尸體走出玄宮的晉安,老道士嘴角肌肉抽抽,然后跑得直喘氣說道:“小,小兄弟,你還記得地下河里那些石頭人不?”
“我們一路踩著走來的那些石頭人…他娘的…眼珠子動了!那些石頭人全都成精了!它們身子雖然還是躺在河谷里不動,可那眼珠子就跟成精了的黃鼠狼眼珠子一樣,在石頭臉眼眶里滴溜溜轉動,冷冰冰的盯著岸上我們看!”
老道士雙手撐腿的彎腰大喘氣,因為跑得急,幾步路就把他累慘了。
“小兄弟,河谷里那些石頭人都他娘的成精了…幾千張死人臉,不對,是幾萬張死人臉全都他娘的成精了!呼,呼…順著地下河出去是肯定沒辦法了,我們要另尋出路…呼跑死老道我了!”
老道士這身子骨有點虛啊。
平時那么多羊雜面和韭菜小籠包算是白瞎了。
這時,下跪在玄宮門前還在朝玄宮不斷磕頭的祁老頭三人,一邊納頭就拜,嘴里喊著祈求饒恕的話,一邊朝站在身旁的五臟道觀三人驚恐連連的喊道:“一定是古墓活過來了,祂活了!祂活了!”
“果然當初發生在建廟人身上的災難,也馬上要發生在我們身上了,我們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你們也趕緊跟我們一起朝古墓下跪磕頭,祈求祂放我們一馬!”
“紅玉姑娘你還在猶豫什么,大家都快跪下,都快跪下啊,不然我們今天真的都要死在這座大墓里了!”
祁老頭此時有點像瘋言瘋語,語無倫次的模樣。
或許正是因為切身接觸過建廟人,深知建廟人的高超本領后,所以當知道連建廟人都朝古墓下跪臣服,連建廟人下墓后都栽了個大跟頭,當碰到一模一樣遭遇時,一下就把這祁老頭給嚇破了膽。
晉安沒再多管已經嚇破膽的祁老頭,他目光望向巨大廣場外的漆黑世界。
越過廣場就是條干涸護城河了。
護城河另一頭就是震斷改道了的地下河了。
但地宮漆黑,不管是廣場還是護城河,在人們看來都是黑魆魆,在看不見的未知黑暗里除了地下河潺潺流水聲外,一切都很安靜,就像是半夜走在墳頭堆里的那種死寂,惴惴不安。
往往這種平靜才最兇險。
“你們信命嗎?”
望著兇險未知的黑暗地宮,晉安突然蹦出句沒頭沒尾的話,他面色沉著,冷靜,并不見慌張神色:“反正我不信什么命。”
“我更相信左殿的陰間鬼門關,是小凌王那幫人的困獸之斗,臨死反撲。”
“你們還記得之前的地動山搖聲勢嗎?那或許并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災難,而是外頭已經天黑,我們頭頂上方神山里的巨大人手巨人又開始在撞擊神山,每當黑幕降臨,洞天福地里那些死而不化的東西再次睜開麻木眼睛,瘋狂嗜血。”
“我們眼前碰到的這一切怪象,只不過是剛好巧合撞到一起罷了。”
晉安依舊冷靜說道:“所以我不信低頭認命,只要一跪就能換來茍且偷生,我只信我自己和我手里的刀。”
“這里是道場福地,只要問心無愧,何懼鬼神窺視人心?只要點石樹萬年不崩,就是始終道高一丈。”
正是因為窺視到這座人形陵墓的真相,晉安才敢篤定這人形陵墓鬧騰不起來太大動靜。
五色土只出現于風水極佳的福地。
福地也指墓地。
地面那么多五色土存在,自然有其道理,假如真是絕地,死地,十死無生的聚陰之地,斷然不會還存在那么多五色土。
思及此,晉安扭頭看向已經氣順些了的老道士,沉聲道:“老道,這地宮頭頂既然存在五色神土,那么在地宮里肯定留有一線生機的生門,不可能是十死無生的死地。這里你最擅尋穴相地,風水堪輿,你覺得咱們的一線生機在哪里?”
“五色神土,五色神土…對,五色土塔,老道我想到是怎么回事了!”老道士的興奮聲音在空曠地宮里回響。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天道不全,并非天道殘缺,而是凡事皆有一線生機。為什么九代表了極數?十是虛無空間?就因為事無絕對!小兄弟,我們現在就重新退回玄宮,去五色土塔的第十座土塔,那里正是我們的一線生機!”
好,晉安和削劍毫不保留的信任老道士,快步跟上老道士。
當路過紅玉姑娘時,她也果決的跟上來。
這下子,就只剩下祁老頭和鄔氏兄弟還在下跪磕頭,祈求地宮老爺饒命。
鄔氏兄弟眼看玄宮門口就只剩下自己三人還冷冷清清跪著,人數一下少了大半,他們也有些心頭發怵。
“怎么辦,那些古塔都已經被毀,真會是一線生機嗎?”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有些猶豫要不如果這座古墓真要拿我們祭天,不管我們躲到哪都逃不過一死,倒不如跟上他們,多份退路。反正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最后倆人一商量,都決定也跟上晉安他們。
人都有從眾心理,認為人越多的地方越有安全感。
于是,原地只拋下孤零零一個人跪在玄宮門口的祁老頭,鄔氏兄弟急步追向晉安。
聽到身后腳步聲,晉安轉頭看了眼朝他訕訕一笑的兩張黑乎乎鬼臉,不發一言的繼續向代表虛無空間的第十座五色土塔趕去。
因為他留意到,剛才的耽誤,玄宮里灰霧擴散速度很快,已經快要侵占玄宮中央的石化樹,過不多久就要連十座五色土塔都要被卷入陰間黃泉世界。
至于玄宮里的那個石俑人,因為環境關系,沒法在黑暗里看到更遠,無法看到那石俑人是否還跪在石化樹前。
晉安六識敏銳。
他老覺得有雙冷冰冰,像是厲魂青眼的麻木,冰冷目光,一直盯著他后背,轉頭看時,身旁除了黑暗,什么都沒看到。
他不是那種疑神疑鬼的人,不屑冷哼一聲,只要別螳臂擋車擋他道就行。
那一排十座的五色土塔位置很明顯,只要踏入玄宮,第一眼就能看到一字排開的十座土塔。
這些五色土塔里被好毀壞好幾座,反倒只有第十座土塔毀壞最少,第一眼看上去給人很干凈,像是經常有人來此住過一樣。
但晉安很清楚。
這只不過是人眼產生的視覺欺騙而已。
因為其它土塔破損厲害,所以產生了視覺偏差。
老道士是第一個跑進土塔的,他不由慶幸的說道:“還好這第十座土塔代表虛空,虛無混沌,或許正是因為此才會在當年的浩劫里幸免于難,成為十座土塔里破壞最少的一座。”
之后是削劍、晉安。
紅玉姑娘。
后來趕上的鄔氏兄弟。
“老道長,這第十座土塔你確信真是玄宮里的一線生機,不會有什么意外吧?”六人魚貫進入五色土塔后,即便到了現在,鄔氏兄弟對老道士的話依舊還是半信半疑。
不知道為啥,老道士總是對面前這兩個皮膚黝黑,五官、膚色長得有點像昆侖奴的黑鬼提不起好感來,所以在面對這倆人問題時,他自然是沒好氣的鼻孔冷哼一聲:“道法玄說不可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一切道理都已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里…算了,跟你們說也不會明白的。”
這時,老道士也跑到土塔門口,跟晉安站一起,緊張看著外頭形式,說不緊張那都是騙黑鬼的。
面對生死攸關的關頭,就連老道士也淡定不了啊。
驀然。
老道士神色一緊。
來了。
就著視野有限的神光,從玄宮幽暗深處,一團灰霧在玄宮里彌漫,就如潮汐水霧吞沒掉一座又一座五色土塔,那些土塔整個被灰霧籠罩,五色如同古舊淡化,以肉眼可見速度的變成了詭譎黑白之色。
那是亡者陰間的世界。
看著第五座、第六座五色土塔被陰間籠罩,大家下意識都屏住呼吸,就在萬籟俱靜時,灰霧背后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就在灰霧吞沒第十座五色土塔前,祁老頭終于趕在最后關頭,滿頭大汗的跑進土塔里。
看著最后一個跟來的祁老頭,晉安樂了。
看來這祁老頭的信仰還不夠堅定啊。
這么快就當叛逃的逃兵了。
看著最后關頭跑進五色土塔的祁老頭,老道士忍不住調侃一句:“小老弟,你這樣不行啊,你這中途跪到一半又不跪了,半途而廢,就不怕不得善終?”
已經進入第十座五色土塔的祁老頭,連呸呸呸的苦著臉說道:“老道長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黑燈瞎火的就我一人留在墓里,出又出不去,不跟著幾位高手一起走我還能去哪里。”
老道士原本還想再調侃幾句祁老頭的,但這時,整個第十座五色土塔已經都被灰霧籠罩,究竟是一線生機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就在這一刻了,臉上表情一緊,全身肌肉繃起的緊張盯著外頭動靜。
此刻。
五色土塔外的地磚,在灰霧下,猶如生機被掠奪走,一切都在快速變成灰暗的黑白世界,這一幕讓晉安想到那次死人經的怪誕經歷。
在幾雙緊張目光注視下,代表陰間的黑白世界,在抵達第十座五色土塔時戛然而止,而是繼續朝遠處侵襲。
果然被老道士說中,這第十座五色土塔,就是九之極后的虛無空間,果然在絕境中藏著一線生機!
成了陰間里一方凈土!
不受陰間影響!
劫后余生的其余人,臉色狂喜的朝老道士拱手,由衷敬佩:“老道長,您真乃神人也!”
“服氣!老道長您的本事,我們徹底服氣了!”
之前一直被忽視的老道士,這回徹底折服在場其余人,眼里不再只有晉安和削劍了,老道士在他們眼里也成了深不可測的高手。
老道士一邊推辭說哪里,哪里,運氣好都是運氣好瞎蒙對,一邊卻是臉上笑開花,滿面紅光,得意忘形。
越是與老道士相處,晉安越是信任老道士在命理地相、風水堪輿方面的造詣,所以看著老道士被祁老頭他們不斷恭維拍馬屁,他覺得這都是對方應得的。
此時外頭的陰陽混亂還在持續,陰間還在玄宮里持續彌漫,此時已經擴散至玄宮外,朝著干枯護城河、改道的地下河流擴撒去。
見危機暫時解除,大家的精神壓力放松,這才注意到晉安手里一直抓著具無頭尸體。
說來也是怪了。
在祁老頭他們眼里恐怖,忌憚的暨九尸體,一路上都老老實實被晉安捏著脖子不動,一路上都沒詐尸作怪,暨九尸體被鎮壓服服帖帖。
暨九尸體被晉安隨意丟在地上,砸起些浮塵,卻把祁老頭他們幾人嚇得面色大變,狂退到墻根邊,退無可退,面色那叫一個驚慌與難看。
晉安淡看一眼墻根那幾人,不以為意的說道:“不用擔心,此尸已被我一張黃符鎮壓,翻不了天。”
他并未說是什么黃符。
其實就是三次敕封的五雷斬邪符。
暨九尸體雖然難纏,但面對霸道誅邪的五雷斬邪符,只是憑黃符上溢出的五雷氣息,就把此尸鎮壓的難以翻身。
一開始晉安也沒留意到五雷斬邪符能壓制暨九,當他手掌抓起無頭尸體時,發現暨九一直老實,他才察覺到五雷斬邪符剛好能壓制此尸。
祁老頭四人一臉驚愕與不敢置信,抱著顆眼珠子寶石啃的暨九死后有多難纏,他們可是深有體會,怎么殺都殺不死,而且越殺還會越鬧越兇,當時連小凌王都只能刺瞎暨九兩眼才躲開死人糾纏。
思及此,四人都是沉默,連那么剛愎自用的小凌王都被眼前這個男人殺破膽逃,壓箱底手段肯定不止一種,更何況鎮壓區區一具邪尸。
這才是深藏不露的真正高手!
哪來的烤肉香氣?
祁老頭和鄔氏兄弟震驚看到,在他們眼里的三個高手,此時正用內氣烘烤一只叫花雞,然后拍碎泥巴,揭開荷葉,手撕雞腿,居然在陰氣森森的古墓里吃起了熱氣騰騰的叫花雞,驅散墓里寒氣。
看著手撕雞腿肉遞給削劍和老道士的晉安,他們眼皮肌肉狂跳,很想提醒一句,你撕雞腿的那只手,剛才好像還用來抓無頭尸體,就不怕把墓里尸毒吃進肚子里尸變嗎!
可接下來,他們又聞到了濃郁酒香味,看到晉安三人拿出只酒葫蘆,在墓里喝酒暖身子,一手熱氣騰騰雞腿一手香氣四溢的酒葫蘆,吃得那叫一個沒心沒肺……
這哪是下墓盜寶,分明就是下墓來踏青的啊!
祁老頭三人都被震驚得有些發懵,腦瓜子嗡嗡,有些反應不過來。
咕嚕嚕——
三人肚子不爭氣的打起雷鳴,把他們從失神中拉回現實。
假如晉安的猜想是真的,現在外頭已經天黑,那么他們已經下入地宮一天未進食了。
自打下入地宮后就一路精神高度緊繃,之前還沒覺得乏累,現在躲在五色土塔里一放松下來,才發覺自己等人是又累又餓。
三人眼巴巴看著晉安、老道士、削劍手里的熱氣騰騰雞肉,就跟連啃了半月草根的黃鼠狼突然闖入民房雞圈,眼珠子都瞪綠了。
但晉安三人依舊自顧自吃著,一點都沒要分享食物的打算。
能讓三人進五色土塔躲躲,已經是他最大的寬度了,總不能救了人后還無底線的分享食物,讓自己餓著肚子吧?
那已經不叫善心。
是惡心人。
雖然他們不止帶了一只叫花雞,除了叫花雞外,還有別的水果可以果腹。
見的確分不到叫花雞吃,祁老頭、鄔氏兄弟最后默默拿出隨身包袱里的水果,如同嚼蠟的麻木吃起來。
再甘甜的果子,連吃半個月,換作誰都早吃膩了。
看著從包袱里拿出果子吃起來的三人。
呵呵。
晉安一笑。
看吧。
果然有自備糧食,根本就餓不死。
“小兄弟。”老道士忽然有些賊頭賊腦的湊近晉安。
晉安瞄一眼像做賊心虛的老道士:“干啥?”
老道士擠眉弄眼的低聲說道:“小兄弟你看我們這么多人餓了一天,都在吃東西補充體力,偏偏那紅玉姑娘一副無動于衷,在地宮里走了一天卻沒有口渴或肚子餓的樣子。”
把雞腿、雞翅分給老道士和削劍,干啃雞身的晉安,抬眼看一眼正在土塔走動,研究土塔的紅玉姑娘方向,不以為意道:“嗯,干盜墓這行死個人很正常,她是死人,當然不用吃活人飯。”
呃,咳,咳咳,老道士險些被喉嚨里一口雞肉卡得羽化升天過去,削劍拍了下他后背,吐出卡在喉嚨里的雞肉才重新喘過氣來。
老道士一臉震驚看看晉安,又看看削劍,原來只有他沒有看出來。
晉安沒再去管一臉糾結的老道士,待酒足肉飽后,他開始研究起地上的無頭死人,想著該怎么才能徹底殺死暨九。
陰德不陰德的只是其次。
他主要是想樂于助人,送暨九徹底歸西,死而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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