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567章 資本的開始(下)

王巨看著十幾位官員,說道:“我今天回慶州城,刻意在淮安鎮外牛莊一戶叫祖陽的百姓家逗留了一會。”

然后他將經過說了說。

有的人不以為然,做生意嘛,有賺有虧,就象賭錢一樣,這個也要管,豈不是吃飽了飯,撐得慌?

王巨看著大伙臉色,也不生氣,主要這些人真不懂啊。盡管說不定這些人的家人也在做生意,但不知道這個做生意會有什么樣的意義,生意與生意又有什么不同。

他又說道:“諸位,毛制品有多貴,你們清楚,但慶州工藝落后,始終賣不上價。如果工藝跟上去,毛制品價格上去,羊毛也會跟上去,那會養活多少人,又會帶來多少稅收?”

后面一句說完,十幾個官員猛然醒悟。

宋朝毛制品有多貴,貴得讓后人都不敢想像。

比如熙寧五年倭國僧人成尋為去寒冷的河東做準備,“通事毛衣、毛頭巾、毛袋、毛襪,直錢五貫與了。”

有人說中國古代有毛衣毛巾嗎?

這個怎么說呢,毛巾與后世毛巾樣范差不多,但材料肯定有區別,毛衣也非是后來的毛衣。

它主要還是以麻與絲為主料,搭配少量羊毛或駝毛制成的布料,比較厚,羊毛與駝毛比例也很小,多了織不起來。

并且因為無法絞成真正的線,感覺上毛茸茸的,所以也叫毛衣毛巾毛襪,也會起到一些保暖作用。

當然,這種毛衣毛巾并不是王巨所想的那種,也就是后人眼中的毛衣毛巾。

就是這玩意兒,價值五貫。

成尋的翻譯也買了毛頭巾、毛沓、革手袋。三樣共花了一貫五十文錢。

整比后世貴了二十倍,并且還是不合格產品。

鳳翔府特產的絳,也就是茸毛帶子。長兩丈,粗三四寸。價值十貫錢。

北宋末年,慶州有聰明人,發明了用手捻出的毛線,但這個太麻煩了,于是索性學習福建路百姓,讓小孩子用手捻那種不合格的毛線,再織成布,然后一匹只重十四兩的“毛線布”價值四百貫鐵錢。那時鐵錢與銅錢兌換比是一比十到一比二十之間,也就是價值二十貫到四十貫錢,一兩毛線價值一貫半到三貫錢!

就是這種笨重的手捻毛線技術,現在還沒有出來。

一張禮佛毯或坐氈,若是秋冬賣價值三十多貫錢,春夏“胡亂賣了者”,還要十五貫錢,并且其中多是陜西冒牌西夏的禮佛毯,正宗的西夏禮佛毯一般人還買不到。

一匹冬天蓋在床上的氈,面積與一匹絹大小的。質量好的也要賣到二十貫錢,差的也將近十貫。

所以往稅務上引,大伙還能不明白嗎?

如果將祖陽這個作坊扶持起來。那怕一年只生產兩千床氈毯,一床只售十貫錢,僅是往稅與過稅,官府就可以征得一千多貫商稅。況且還有百姓售羊毛時的稅務,不向祖陽征稅,但百姓總要交一個百分之三的往稅吧。

況且王巨準備進一步扶持祖陽,打算刻意從鹽州請來技藝高明的西夏工匠,如果工藝跟上來,價格又合理。一年所售的數量何止兩千床?

僅是這個稅賦,就可以忽略那個利息了。

不過有一個官員擔心地說:“王公執行青苗法。恐利息有所沖突啊。”

那個半年就收二分利息,這個一年才收一分利息。懸差太大了。王巨說道:“無妨,介逋公的青苗法是濟農賑貧,打擊高利貸,我的只是扶持朝陽產業。”

“朝陽產業?”

“就是有前途的正當作坊,前景光明,行業不違法,經營者本身也是遵紀守法的良民,同時只限定于作坊,與行商無關。”

其實就是指工業,這時候將這些作坊不是當成了工業,而是也當成了商業。

“明公,就是利息太低,如果是二分利那就好了。”另一名官員說道。

無論王巨怎么詮注,這一分利的出現,必然會與二分利的青苗法有所沖突,但如果是二分利,那就不存在這個問題,甚至讓大家頭痛的,馬上就到來的青苗攤派錢也立即解決,不攤派了,專門貸給需要的商人。

“那我來說一說青苗法,說實話,它就是變相性的加稅斂財,所以反對的人很多。另外它是根據各戶貧富攤派的,越有錢攤派的越多,然而一等戶往往有勢力,平時連任何稅賦,兩稅、商稅、雜稅,甚至包括科配,都不能交給國家,況且向他們強行攤派青苗貸,這些人反對,一人當抵一千人反對,因此看上去聲勢浩大。”

絲可以逆襲,那是對手弱小,當對手足夠強大時,縱有幾百萬自來水,同樣也能輕松的秒殺。

這才是真相。

“但陛下為什么要支持?它也有它的優點。高利貸諸位也多少知道一點,因為賭博、行商欠下的高利貸我們不管,但許多豪強是趁貧困百姓急需之時,發放高利貸,然后逼迫貧困百姓將土地賣給他們,甚至連家人都成為其家仆。兼并到一定地步,國家必然走向滅亡。青苗法雖然在斂財,但某種程度上,至少能阻止這個不好的趨向蔓延。也確實有一部分嗷嗷待哺的百姓也被得救。所以豪強反對,官家支持。”

“雖然在斂財,但一年收入不過四百余萬貫,一戶人家不足三百文,并且富人攤派得多,對貧困百姓壓力不是很大。但是國家財政一直很困難,如果不是財政困難,我現在也沒有機會與你們坐在這里說話了,而是大軍繼續向西。正是財政壓力,我不得不停下腳步。所以官家也默視了介甫公的斂財。”

馬上也要輪到慶州發放青苗貸之時,王巨得將它說清楚,不然自己管轄下就會出現混亂。

王巨又說道:“朝廷青苗貸過來時,先讓百姓自行選擇,余下的。攤派吧。”

“但用什么貸給祖陽?”另一個曹官問。

這也是一個問題,現在王巨手中有一些額外的錢帛,但可以用來獎勵三軍將士。也可以用來撫恤烈士家屬,甚至重建家園。修建堡砦。

它們都能勉強說得過去,畢竟慶州乃是軍事重州。

但挪出來放貸款,那就說不過去了。

“正好,我下面說的就是這件事,聽聞為了鹽稅,諸位與商賈發生了爭執?”

為了賣出更多的青鹽,王巨派人暗中于各州城揚言,前線堡砦一旦建設完畢。以后休想再有私鹽到宋朝來了。

如果翻開新地圖,似乎是這么一回事。

幾十個堡砦修建起來,幾乎將所有路口一起堵死,甚至保安軍那邊的長城嶺路也堵死了。

實際是不可能的,以后還會有私鹽私商過來。

不過前線確實在大建土木,而且這也是一次正大光明銷售青鹽的時機。

因此前線大捷消息傳揚開來,許多商人涌過來,要求購買青鹽。

這讓王巨隱隱有些后悔了,難道自己將鹽價談低了?于是提出征鹽稅。

以前沒有鹽稅,買了鹽鈔。到指定地點銷售,那個鹽商還愿意交稅?我能買鹽鈔,而不是買私鹽。就算對得起朝廷了。

但那是鈔鹽,現在是青鹽,搶來的鹽!雖同是鹽,性質卻不同。

不過鹽稅定得也很低,交一個往稅,與一個過稅,那么就可以在環慶路各州軍銷售了。至于其他地方,則與王巨無關。

而且王巨也有一個說法……

這次交易量龐大,所得的分配群體也很雜。

因此王巨做了調節。比如鄜延路的官兵,有的是本路保捷與蕃兵。有的是來自京城的禁兵。那么最科學的方法,便是給一部分錢。讓士兵花銷,還有一部分變成商品與日用品,送到將士家人手中。特別是來自鄭白渠的幾萬保捷軍,與環慶路后方的各個將士,這些貨物商品直接交到各縣管事手中,王巨再請各個管事交給各將士家屬手中,這樣本身就節約了商賈的運輸成本。

但它只是一方面,這些鹽利所得,有一部分是修建堡砦、重建家園的,因此不是需要錢帛,而是需要各種物資。

至于參加運輸的百姓,同樣也需要各種物資,現在王巨又用物資刺激鹽州百姓采鹽,那又需要更多的物資。并且這些物資十分復雜,不可能得到錢帛,再到后方將各種物資重新買回來。

因此用了一部分以物換鹽的方式交易,并且占的比例還不小。

其實就是錢,同樣也麻煩,錢有交子、銀子、銅錢與鐵錢。

銀子王巨是最歡迎了,并且往后去,銀子在稅賦中占的比例也在增加,現在每年朝廷每年的稅賦收入當中,銀子都占到了一千多萬兩。

不過有多少商賈愿意拿銀子過來交易?

然而余下三樣貨幣或準貨幣,同樣頭痛,即便銅錢,各式銅錢價格也不相等,仁宗時發行的銅錢,就遠不及趙匡趙匡義時發行的銅錢硬通。

所以王巨請了延州商戶幫助,讓他們派來幾十名管事賬房協助。

不過數量太大太雜了,物價也在波動不止。

依然時不時讓各個鹽商鉆到漏洞,變相地將購鹽成本下降。

對此大家也無奈,數量太大了,防不勝防,沒辦法阻止,再說誰能掌控住物價?

所以推出鹽稅后,各個商賈排斥,這些官員同樣不甘心,便責問,你們當真是每斤鹽付出二十二文的代價嗎?

總之,現在后方為了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

官員雖是強勢群體,可碰到錢,不好意思吵。于是雙方旗逢對手,將遇良敵,基本打平了。但要么東風壓倒西風,要么西風壓倒東風,兩風相據不下,能不下雨么?

因此王巨又說道:“諸位有沒有換一個角度去思考,現在慶州本身就需要大量物資,有一部分是朝廷提供的,有一部分就是利用青鹽交換的。如果換成官府去購買,以官府的呆板,加上數量巨大,買什么什么就貴,而且還會耽擱時間。商賈是賺了錢,但我們也是省了錢。”

這就有些深奧了,不過有的官員還是想懂了。

“至于加了商稅,你們也可以對他們解釋,實際也不多,一斤鹽只交一文錢稅,但交了這一文錢稅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心安理得地去銷售。”

這個鹽究竟怎么回事,恐怕現在京城兩府三司的所有官員都說不清楚,這些商人同樣也說不清楚……那么他們就會多少有些心虛。

那就可以利用他們心虛的心理,讓他們心甘情愿將商稅交出來了。

“另外再對他們傳一句話,就說我知道他們一定不甘心,但實際讓他們以物資代替錢來交易,等于變相地替他們節省了這個一文錢的稅務,人要知足,最少不能讓我當成傻子。”

但這個問題不是王巨今天的重點,他繼續說道:“實際它不嚴重,商人本身就是逐利而行,吵一吵爭一爭,終是正常不過。但我要說另一件事。因為運鹽,這次將會動用很多百姓參與進去。這個時間會持續很長,可能兩個月,也可能是三個月……”

其實它等于是在搶錢。

呆得時間越長越好,但不可能一直呆在鹽州,早晚得撤軍回來,這要看朝廷與三個夏使怎么談判了,或者西夏有什么想法了,所以時間王巨也不好確定。

“所以有許多百姓會因此得到一筆不菲的財富,他們不可能用所有所得,一起用物資支付,因此用不了多久,他們漸漸手中都會有許多余錢。但他們需要的貨物,也多因為用貨物換運費的方式得到了,這些余錢會走向何方?只有兩個去處,一個花天酒地用掉,造成整個慶州物價上漲。一個是放在家中藏起來,甚至埋到地下面。”

大家面面相覷,一直都是這樣,難道不對嗎?

“為什么我們不能做一個引導,比如成立一個部司,或者稱它為慶州發展基金吧。”

大戲即將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