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四四六章 下江南

韓琦沒有“賜教”,但大約不滿地寫了信問過司馬光,于是從此以后,司馬光再也沒有說鄭白渠。

而且王安石地位也越來越穩固。

物極其反,保守派們做得太過火了,這反而使得趙頊更加相信王安石。王安石也開始了反擊,先是言臣,言臣讓他貶下去一大半。然后是趙抃,呂公著下,趙抃上奏說,朝廷事有輕重,體有大小。財利于事為輕,而民心得失為重;青苗使者于體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為大。今去重而取輕,失大而得小,懼非宗廟社稷之福也。

趙頊看后,大為惱火,連興甲都胡說了出來,這不為重,那么什么為重,王安石順水推舟,將趙抃弄到了杭州。

文彥博氣得要跳腳,于趙頊面前說:“若是,從此臣不能與武臣相接,何由知其才而委令哉。”

趙頊這時對文彥博也產生了反感,不聽。

接著到蘇東坡。

蘇東坡搞不定王安石,于是去搞曾公亮,責問曾公亮,不能救正。曾公亮說,上與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

你小蘇同志能怪我嗎,想拿掉王安石,那么先廢掉皇上吧。于是求老去,趙頊下詔讓曾公亮守司空兼侍中、領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五日一奉朝請。這個職官比韓琦時稍低。但又高于富弼。但不同之處。趙頊仍將曾公亮留在京城。第二年判永興軍。

因為曾公亮在春天時首鼠兩端。差一點廢掉青苗法,因此罷相詔書下,王安石也不救。不過王安石也回報了曾公亮提撥之恩,那就是曾孝寬,在王安石為相時,將曾孝寬一下子送到了樞密直學士、簽書樞密院的位置。

那時曾公亮也七十多歲了,曾孝寬做了西府副相,讓父親徹底請老。別呆在陜西了,回京城吧,我來贍養你。曾公亮于是請辭官,以太傅之職致仕。但是曾公亮那時身體仍然很健康,兒子于西府贍養,時人榮之。

這一條也說明了王安石比司馬光做得好,看看司馬光在豐州那一戰過后,如何回報龐籍的。

但最有意思的還是呂嘉問,他是呂公弼的從孫,也就是堂孫。真正的祖父乃是呂公弼的大哥呂公綽。并且許多人時堂將王巨與呂公綽拿來相比較。

一是二人做事風格都很強硬。二是耕牛。呂公綽知鄭州時,嘗問民間疾苦。父老說了一件事,民籍民產,第賦役重輕,至不敢多畜牛,田疇多蕪穢。

也就是官吏根據其財產多少征稅,但為了多征稅,將牲畜一起算上,以致百姓不敢養牛,沒有了牛,靠人力如何耕地?于是呂公綽上書,朝廷也下詔牛不得入籍,也就是不計財產。不過后來這一詔令又漸漸松馳,重新將耕牛計入了財產。直到王巨在華池縣重新發出命令,不得計入財產,才有大臣提起。然而這時候還有一個大黑窟窿呢,趙頊與王安石正在為如何填補上發愁,哪里敢不計財產,以致賦稅減少?

但呂公綽早過世了。

王安石上臺后,也想呂韓兩大豪門支持自己,便將呂嘉問提撥權戶部判官,管諸司庫務。

王安石置東西分審官,文彥博不樂意,胡宿的兒子胡宗愈助文彥博,又將李定的事拿出來攻擊,這讓趙頊很不滿。

正好呂公弼上書宜務安靜,又彈劾了韓絳。奏章還沒有呈上,讓呂嘉問看到了。呂公著洗了張戩的腦子,王安石也洗了呂嘉問的腦子。呂嘉問便將草奏偷了出來,拿給王安石。王安石先發制人,上書趙頊。又正好胡宗愈轉攻韓絳,趙頊以為胡宗愈乃是呂公弼唆使,并且很有可能。因此對宰相說:“公弼屢次反覆無常,朕曾經以沮李復圭邊事戒之,而呂公弼則乘間說李復圭但忌陳升之與韓絳耳,此乃是樞密事賣中書也。今并州缺人,宜派呂公弼前往。”

王安石認為處罰過輕,趙頊又說:“太原重地,需重要領任,朕也不欲顯斥呂公弼。”

于是將呂公弼判并州。

呂家以呂嘉問為恥,號為家賊。

但這個問題真的不大好說……最簡單的就是呂居簡。這個人一生政績也不錯的,特別是廣州,因此因功調回京城,

結果司馬光不滿呂居簡,對呂居簡發起攻擊,趙頊就問呂公弼,呂公弼說,那么就給呂居簡換一個官職吧,司馬光就無可爭了。于是呂居簡又外放到廣東擔任廣南東路經略使了。這一年在嶺南老死。這事兒還沒有完,在史上司馬光擔任宰相,又再度打壓呂居簡的后人,導致呂居簡后人幾乎無人為官。那時呂公著,呂公孺還活著,并且身居高位,也沒有那一個作聲。

要知道沒有呂蒙正,那來的呂夷簡?

再說到了呂嘉問這一代,僅是呂夷簡這一脈就有十幾個子孫了,呂公弼自己也有好幾個孫子,平時能給呂嘉問多少關愛。

就象王巨二嬸吧,王巨雖然不會恨二嬸,但對二嬸的看法與對二叔的看法終是兩樣的。

所以呂嘉問不算雷,真正雷的是另外兩個人。第一個是唐坰,他想上位,趙頊與韓琦斗法時,及時上書,秦二世制于趙高,乃失之于弱,非失之強,韓琦喜,留之秘書省。現在看到王安石能真正得勢了,又及時上書,青苗法不行,宜斬大臣異議者一二人。

如果真將司馬光與文彥博斬了,保證天下太平了。

但以宋朝的制度能斬嗎?若是能斬,當初趙頊就將歐陽修斬了。

不過王安石很喜歡。薦為御史。然后王安石會很很很地喜歡……

寧州通判鄧綰上書時事十條。又說。陛下得伊呂之佐(呂,呂尚,姜子牙),作青苗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澤,以臣所見寧州觀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觀之。知天下皆然,愿勿移于浮議而堅行之。王安石看后很高興,便立即讓趙頊召到京城述職。趙頊問,識王安石否。

鄧綰道,不識。

趙頊道,今之古人也。又問,識呂惠卿否。

鄧綰道,不識。

趙頊道,今之賢人也。

鄧綰退,這幾句對他得到太多信息了。于是立即拜訪王安石。

這時曾公亮已罷相,若是王安石將兩個首相架空。陳升之倒也罷了,但只剩下他一個首相,王安石繼續將他這個首相架空,矛盾更加激化,加上新任樞密副使馮京也排斥變法。正好王安石致齋日,不當值。于是陳升之與馮京二人將鄧綰又調回寧州做了知州。

你到京城來一趟,便升官了,還要如何?

鄧綰感到奇怪,要知道王安石此時在京城最缺少的就是附庸他的大臣,為什么又將自己放到了寧州。因此暗中打聽了一下,立即揚言道,急召我來,為什么又讓我回去?

有人就問,君當作何官。

鄧綰說,不失為館職官。

這人繼續拿鄧綰開玩笑,難道你不想進一步做一個諫官嗎?

鄧綰大言不慚地說,正自當爾。

但真不好笑,原因很簡單,若是他真回去了,也就回去了。但將事情挑開,你王安石還能不庇護,如果這樣還不庇護,以后那一個人附庸于你。

王安石也聽到他的大言不慚,感到天雷滾滾,但不得不入套,授予他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之職。

但這豈能算雷,雷的是以后,此人會讓王安石、呂惠卿嘗到真正滾滾天雷的滋味。

京城還發生了一件事,到了七月,趙念奴忽然對趙頊說:“我想去江南看一看。”

趙頊狐疑地看著趙念奴:“姑姑,為何產生這個想法?”

“在京城里呆得無聊,聽到某一個人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書,我也想出去走一走,看看大江的碧如藍,看看西湖的清艷,看看大運河的繁忙,揚州的繁華。”

趙頊還能說什么呢,只是說道:“江湖雖麗,仍有風波,風波惡。”

“我只是轉一轉,一非是漕運,必須趕赴日期,二非是商賈,耽擱不得。風波起,船便停泊,哪里會有什么惡。”

“你倒能出去轉一轉,我卻只能呆在皇宮里了。”

“你貴為天子,總掌天下,乃是天下身份最尊貴的人,有得必有失。不出去是利于國家,如真宗先祖封禪,成了一生憾點。如隋煬帝下江南,敗了國家。”

“有得必有失,你似乎很受了一個人影響。”

“陛下,你待他太薄。”

“非是,軍器監事務未安定,等到安定了,我會重用之。”

“重用?”

“西北……”西北兩場戰役在哪里,都需要懂軍事的人,而且王巨不喜與王安石同列,正是王巨的好去處,但究竟怎樣安排,趙頊就沒有說了。不過趙頊也知道,姑姑必會通知王巨,這樣也好,讓王巨安心,省得王巨覺得委屈。這也是沒辦法,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兩王不融,只好先取王安石了。

不過高滔滔又來阻止,趙念奴與她原先婆婆的故事后面水很深,但那是過去式,連司馬光也忘記趙念奴這個人了,因此高滔滔說得也有理:“你貴為長公主,遠去江南,傳出去,未免有些聳人聽聞。”

趙念奴道:“太后,非是,我去江南,不過是散散心,順便替頊兒看一看新法如何,別人說的未必能信,但我說的卻是可信的。”

這時候高滔滔還沒有嚴重反對變法,受到了一些影響,特別是司馬光的影響,她不會召見司馬光的,但可以召見司馬光的妻子到內宮聊天。不過暫時她還在觀望中,畢竟那個黑窟窿,以及國家弊病是擺在哪里的。

直到后來,讓權貴豪強利益途害更大的免役法與市易法出來,特別是市易法,向她說變法壞話的人便多了。然后王安石罷相,趙頊仍堅持變法。再到不聽高滔滔的話,讓高遵裕領軍伐夏,又有永樂城之敗。高滔滔才對這個兒子恨之入骨。

所以趙念奴這句話說完了,高滔滔很是心動。

而且趙念奴做得也不錯,蔗糖的利益太大了,整是竹紙作坊與燒酒利潤的數倍,并且未來利潤會更厚。其中一半歸了內庫,余下一半,王巨占了大頭,但王巨看樣子也用在國家上,比如去年用于鄭白渠保捷軍器甲上,此外就是趙念奴的契股,余下的才是延州十個商賈的契股。趙念奴所占的比例也不小,僅是去年就分紅近四萬貫。但趙念奴卻將這些契股一起細分給了各個宗室子弟。

如今宗室子弟很多了,對于一些有官職在身的宗室子弟還好一點,但對于末落的宗室子弟,一年能分一個五六十貫,那也非同小可。這一條也讓高滔滔感到滿意。

因此高滔沉吟了一下,居然同樣同意了,只是說了一句:“低調出行,勿得以長公主身份,驚動官府。”

“我非是少年之時,做事自有分寸,放心吧,太后。并且我對外揚言是去靈隱寺進香的。”

靈隱寺與趙禎關系非淺,先是天圣三年時劉娥賜靈隱寺脂粉錢九千五百貫修修葺寺廟之用,又于天圣八年將位于杭州秀州兩地良田一萬三千備,賜作靈隱寺廟產。慶歷時宋仁宗賜靈隱寺住持契嵩大師為“明教大師”。皇佑時又賜靈隱寺佛經、回鑾碑與飛白黃羅扇等御品。同時杭州還是李宸妃的故鄉,當然,因為李用和的婆娘,趙念奴對她這個外婆家不會有多少好感了。

不過趙念奴打著到靈隱寺進香的名義去杭州,倒是一個不錯的借口,即便傳出去,大臣也不會有閑話說。

婢女與太監正在向船上搬行李。

但趙念奴帶的人并不多,只有數名貼心的太監與婢女。

然而趙念奴未上船,而是便裝來到岸上。岸上也有一個便裝的人。

“王巨,果如你所料,太后聞聽后,立即同意。”

“那是,但你到了杭州后,官家一定會派人與你密信聯系,可你要切記,不管你看到的變法是好是壞,甚至最好都不要看,然后在信中用模棱兩可的話回答,以免被人利用。”

“如果變法是好呢?”

“也不能答,司馬光是陰謀,介甫公是陽謀,但都沾到謀。即便介甫公不利用你,因為你說了變法的好話,也會讓一些人痛恨你,司馬光與文彥博之手段,非是你所想像的。”

“嗯,但我不解,當初韓琦與文彥博他們可是同意新政的。”

“那時他們身份不同,沒有上位,現在都上位了,心態豈能兩樣?就象一個一無所有的佃農,也許會痛恨大主戶。等他發跡變成擁有幾千畝良田的大主戶時,他還會痛恨大主戶嗎?”。

“原來如此。”

“道理剖析開了,都是很簡單的。只是你一路要小心。”

“我會注意的。”

“到時候我不能陪你了。”

“不要緊,你知道我為何選擇在今天離開京城嗎?”。

“不知道。”

“今天是七月七,雖然牛郎織女一年才能相會一次,但比那次不能相會的人要幸運得多。”

比起牛郎織女,他們兩人的難度更大。但就是如此,王巨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王巨呆了一會才說道:“索性我再陪你走一走吧。”

夏風乍起,吹落了一地槐樹花,在一片濃蔭中,那片片慘白更是讓人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