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廳中,吳江與杜依依并排而坐。兩人見梔子進門,齊齊站起身,笑著與梔子行禮。
梔子看見吳江,神經一下緊繃起來,回了個半禮,請兩人坐下,她口中客氣著,眼角的余光卻不敢離開吳江身上,才幾句話的功夫,身上已經浸出密密匝匝的細汗。
吳江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講,更不像往常一樣追問江白圭的去處,梔子見他不像要鬧起來的樣子,略微放松了些,再轉頭悄悄打量杜依依。杜依依皮膚白皙,五官精致,舉手投足間,總有一股淡然如風的神韻,與吳江坐在一處,很有幾分金童玉女的感覺。
梔子一時防著吳江做出不當舉動,一時掛念熬糖作坊。雖盡力與杜依依閑話,但到底帶出一兩分焦灼,杜依依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覺,只坐了一陣,便要告辭離去。
吳江面上閃過一絲不舍,與杜依依商量道:“難得來一次,還未見著表兄,再坐一陣罷?”
該來的還是來了,梔子嘆了一口氣,但早有防備,真等吳江說出來,她反倒一點也不慌張,做出誠心留客的樣子來,道:“江表弟說的是,相公與人吃酒,估計轉眼就能到家,表弟妹再坐一陣罷。”她敢這樣講,卻是因為看出杜依依絕不會同意。
但她卻猜錯了,杜依依只眉眼含笑的看了吳江一眼,一句話也未多說,倒是吳江,立時就改了口,與梔子道:“咱們兩家相隔不遠,改日再來見表兄就是。”
只需一眼,就能讓吳江乖乖聽話,梔子在旁看得心中稱奇,她虛留幾句。吳江俱堅持稱改日再來,梔子將兩人送至門外。
杜依依來時,梔子不曾看見,離去時,看杜依依雙肩一上一下的起伏,不禁暗自替她惋惜,如此一個美人兒,偏右腿有足疾!
回轉時,夏歡道:“少奶奶,吳家二少奶奶送來的兩匹織錦如何處置?”
梔子此時只盼著江白圭早早回來,根本沒心情理會這些,道:“收入庫中。”
夏歡撅著嘴,道:“少奶奶,你將這兩匹織錦入了公帳,將來回禮,卻要從你的私帳上出,少奶奶豈不是吃了大虧?”
梔子不想扯著這個問題不放,想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道:“那就依你所言,鎖入我房中存放衣料的大箱子中罷。”
將晚,江白圭來家。梔子心急如焚,但看他一身酒氣,還是先去替他絞了一個熱帕子遞上,問:“可探聽出什么來?”
江白圭并未吃醉,混亂擦了一把臉,氣道:“吃肉喝酒一個都不含糊,但問他們甘蔗下落,卻支支吾吾,相互推諉,沒一句實在話。若是我將來領了缺,手下也是這樣一班人,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們!”
梔子也很失望,但看江白圭氣的雙頰漲紅,又有些不忍,安慰起他來:“你領了實缺,手底下的胥吏衙差哪個敢敷衍你?這起子人敢這樣敷衍,還不是因為你雖也是知縣,卻不是江陵知縣,管不著他們頭上去。”
江白圭雖氣憤,卻不得不承認梔子說的在理,長出一口氣,轉過頭來勸梔子,道:“娘子先別急,我明日再想辦法打聽。”
梔子點頭:“只能如此。”
夫妻兩個在房中對坐發愁,夏歡拍門道:“少爺,門外有位差爺要見你,馬六問是不是放他進來。”
江白圭疑惑:“衙役尋我何事?”
梔子眼中一亮,道:“快去,有人送消息來了!”
江白圭也反應過來:“是了。方才人多,是以才無人多嘴!”說罷,起身就要開門出去。
梔子拉住他,開箱取了兩個銀錠子,塞入他的手中:“方才無人肯說,還有一重原因,怕人多討不到賞錢。”
江白圭接下,罵道:“真就沒一個好東西!”
不多時,江白圭就回轉,這次有銀子撬口,自不會空手而回,他道:“方才那個衙役說,前幾日晚間,他當差回家時,看見有人將幾十車稻草運往城外的一處空宅子,覺的奇怪,悄悄跟過去看了一眼,原來稻草下蓋得全是甘蔗。”
梔子凝眉道:“他可曾說那宅子是何人所有?”
江白圭沉默了一時,道:“不消他講,我一聽地點就知,那是杜家的產業,姐夫在世時,曾經帶我去玩過多次。”
杜家?梔子想過許多可能。唯獨未想過是杜家從中搗鬼,除了因杜家與江家有姻親關系,還因杜家歷代積累,家資豐厚,雖頂著耕讀傳家不曾張揚,但江陵稍有見地的人都知曉,杜家是江陵首富。這樣的人家,怎會頂著罵名,與親戚家搶這門不算太賺錢的熬糖生意?!
但,甘蔗卻運往了杜家空宅子!
江白圭想了想:“那處宅子本是杜家的別院,但自從姐夫過世后就荒廢下來。如今賣與他人了也不可知。”
梔子想不明白,只得點頭道:“在家中猜想也無益,還是再去打聽打聽再說。房舍買賣,要在縣衙蓋印信,縣衙的人都識得你,你不便去打探親戚的產業,讓侯二陽去問問書辦。”
江白圭點頭,“我這就去糕點鋪子尋侯二陽。”
梔子沒攔他,開門出去吩咐秋樂與他備燈籠。熬糖生意若只是蘭家的,梔子不會這般著急,開作坊并不費本錢,關了也虧不了錢,大不了做旁的營生就是,但她興沖沖的另開了一間來貼補家用,還未見著銀子就被迫停了作坊,她實在不知如何跟家中長輩解釋,她不怕老夫人的責難,也不怕江老爺的冷言冷語,但她怕老太爺與江夫人失望。
在房中呆坐一陣,想起到了飯時,匆匆趕去頤養居,飯畢,江雅跟梔子一起出門,問:“我看你在桌上心不在焉,可是因下午江表弟與依依去靜心居之事?”
梔子搖了搖頭,道:“不是。”
江雅看她不愿說,就道:“依依與江表弟方才也去過我那,我看他兩人你儂我儂好不甜蜜,看樣子小日子過得不錯,姨母總算沒有造孽!”
梔子笑笑,她還真未看出兩人“你儂我儂”來。
夫妻倆前后腳回靜心居,江白圭見梔子就道:“侯二陽說,明日一早就去,娘子不必著急。”
他已兩次讓自己不必著急了,梔子心頭熱了一下,有人站在自己身前,這種感覺也不錯。她重重的點頭:“我省的。”走到門邊去,喚夏歡進來,吩咐她去廚房端飯菜。
江白圭靜靜的望著梔子,心底慢慢的生出絲絲愧疚,她為家中操勞,自己卻不能幫她。待梔子重新掩門,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輕輕的道:“我知你是個好強的,但招人暗算,你防不勝防,將來實在救不了作坊,你也不必自責,與家中長輩實話實說就是,想來他們也不會怪你。祖母那里,我去說,你只推說身子不舒服不見就是。”
梔子怔了怔,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可她不是個慣于在人前流淚的,忙伏在江白圭肩上,趁機揩盡眼中的淚,咬著牙道:“不管能不能救作坊,我都想知曉是何人搗鬼,我最恨就是稀里糊涂吃虧!”
江白圭察覺肩頭濕熱,并不點破,輕拍著她的后背,道:“恩,是該查清楚。”
梔子氣道:“我們這一次若是忍下這口氣,人家看咱們好欺負,將來誰都可以在上前踩幾腳。”
江白圭想逗她開心,順著她的話道:“是,這次咱們一定要踹回去。”
兩人擁抱著,孩子似的說了一通氣話,梔子平靜下來,推開江白圭,輕笑道:“一身酒氣,難聞死了,也不知換一件衣服。”
江白圭伸開雙臂:“做人娘子,不知為相公更衣,倒好意思怪罪相公不換衣服。”待梔子推了他一把,他才自己開箱取了一件衣衫換了。
夏歡端來飯菜擺上,梔子將杜依依與吳江做客之事講了,江白圭聽罷,忙問:“他倆看著還好?”
梔子自是明白他何出此言,笑了笑,道:“一物降一物,江表弟被依依吃的死死地,你便放心吧,他不敢再來騷擾你。”
江白圭低頭扒飯,含糊道:“如此看來,倒真是一樁好姻緣。”
梔子不置可否。
第二日一早,侯二陽使二丫送來信,說城外那處宅子杜家并未變賣。
江白圭與梔子昨日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只是不相信罷了,才想去縣衙確認,這時聽二丫這樣講,都未覺的意外。
二丫昨日就聽江白圭說過是因甘蔗之事,看江白圭與梔子俱不說話,恨聲道:“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杜家還敢在人前稱詩禮人家!”
梔子道:“商場如戰場,咱們看不清人家的手段,只怪咱們眼力不夠,休要再說。”非她大度,而是事已至此,在背后將杜家罵上一萬次又有何用?
二丫撇嘴道:“那咱們也使個法子,將杜家最賺錢的當鋪搞垮!”
不待梔子開口,江白圭便道:“杜家敢與丁縣令搶當鋪生意,并不完全靠的是已故的杜老爺子余下的一點官威,而是杜老夫人目光如炬,面面俱到,凡事都考慮在人前,咱們要打杜家當鋪的主意,只怕是極為困難的。”
梔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她沒想到,一年前那個不知一兩銀子有何用處的人,竟能將杜家分析的如此準確!
二丫是直脾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就只能忍下這口氣!”
這一次,梔子不愿先開口,只去看江白圭,她想知道他會作何打算。
江白圭道:“當然不是,咱們得先打聽清楚杜家是想開熬糖作坊,還是有其他打算,再做決定。”
梔子不禁點頭,江白圭正中她心思,若是杜家打算開熬糖作坊,那她與杜家多說無益,趕緊想辦法從別處買進甘蔗彌補才是正理,若是杜家沒有開熬糖作坊的打算,大家不妨坐下來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