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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這日中午,梔子正在灶間教新買的丫頭春喜夏歡裹粽子,瞧二丫神神秘秘的捧了兩個木匣過來,料想是江白圭使端硯送來的。本想讓二丫拿回房中收起來,但心中突然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她元宵時預言的墨。
她囑咐春喜夏歡兩句,一面洗凈手上油污,一面悄悄吩咐二丫將蒸籠上棗泥餡、臘肉香菇陷、咸蛋黃陷的粽子各裝一些,好讓端硯帶回去。洗凈手,這才接過二丫手上的木匣拿回房中,迫不及待打開來看,江白圭果然不負她的期望,兩個匣中各整齊的擺著四個墨錠。她好氣又好笑,看過,隨手放入藤箱中,與她還沒來得及當掉的硯臺紙筆正好湊成一套文房四寶。
她開門出去,就看見二丫正提了食盒出門,也不叫她,由著她去應付端硯,她自己則抽身去灶間繼續教春喜夏歡裹粽子。裹了一陣,涂媽媽來尋她,道:“里正娘子來了,正與夫人在院中說話,夫人讓奴婢來請大娘子過去。”
“好好的,她不在家中過節,來做什么?”梔子揚起頭問,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你與夫人說,我這時不得空,不能過去。”她如今存心做甩手掌柜不理家事,當然不去幫著娘親應付里正娘子。
涂媽媽應了聲“是”,轉身出門去了。過了一會子,吳氏滿面笑容的進了灶間,讓涂媽媽將兩個竹編攢盒擺到案板上,道:“里正娘子大概也聽說了你與江少爺的親事,今日特地來家送節禮,一盒粽子,一盒咸鴨蛋。”
梔子心道,里正娘子還未見著風,這舵卻已經轉了好幾個圈。她笑道:“她先是訛我家買下河灘地,后又占了我家魚塘一成分子,總共從家中白得了一百五十多兩銀子,如今要來討巧,這兩樣禮物送的未免輕了些。”
吳氏尋了個凳子在梔子身邊坐下,道:“她說了,她一份力沒出,也不好意思再占份子,讓我們以后賣完魚別往她家送份子錢。”
幾人正說著,聽得院門處有人叩門,都止了話頭,吳氏奇道:“院門未關,叩門作甚?進來就是了唄。”
涂媽媽卻已是走到門邊望了一眼,回頭道:“來的是劉掌柜,手里也提著兩個攢盒,應該也是來送節禮的。”
吳氏站起身,道:“今日倒是奇了,怎么這么多人來家送節禮?”
梔子倒一點沒覺的奇怪,昨日齊嫂子跟張嫂子兩個回城中過端午,劉掌柜想必是聽兩人說起的。以劉掌柜見縫插針的性子,他不來才奇怪呢!心頭這般想著,她已笑著催促娘親出門迎客。
吳氏想梔子如今待嫁,確實不好見男客,就叫了涂媽媽一道去見劉掌柜。不多時,涂媽媽又來了灶間,梔子不待她開口,就問:“劉掌柜來作甚?”
涂媽媽遣散了春喜與夏歡,這才道:“來商量與大娘子合伙辦繡坊之事,他說萬事不讓大娘子操心,給大娘子三成份子。夫人就是讓奴婢來問問大娘子,是應還是不應。”
梔子凝眉望著門口處,道:“夫人什么意思?”
涂媽媽道:“夫人未明說,但奴婢從旁觀察,想來夫人是愿意的。”
梔子盯著涂媽媽,又問:“你覺的呢?”
涂媽媽揣摩著梔子話里的意思,回答的很謹慎:“奴婢認為,大娘子還是拒了好些。劉掌柜此番巴巴的上門來送份子與大娘子,無非是想借江家的勢。可大娘子還未嫁入江家,若劉掌柜不懂事,在這期間拿著江家的名頭說事,大娘子只怕會將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
梔子也正是此意,她方才問涂媽媽,只是想聽聽涂媽媽這在富貴人家做慣主母的人如何看,聽她所說的與自己的想法一致,便笑了來:“有涂媽媽在,我去江家也安心了。”
涂媽媽忙道:“大娘子說笑了。”
梔子收起笑,滿面認真的道:“你好好的待在夫人身邊,幫著她將這個家撐起來,待金寶大了,我便將你的賣身契還與你,再做主讓金寶尊你一聲干娘,與你養老送終,你看可好?”這些話,她想了好幾日,一直想與涂媽媽說,只是沒有尋著合適的機會。
涂媽媽聽罷,面上神色瞬息萬變,先是呆滯,而后是難以置信,最后才滿面激動、雙目含淚,緩緩的跪在梔子跟前,磕了一個頭,道:“奴婢不敢奢望做金寶少爺的干娘,只望今后能留在金寶少爺身邊服侍到老。”
“我說了干娘便是干娘,你再不用推辭。”梔子起身將涂媽媽扶起來,道:“快去堂屋回話吧,夫人該等急了。”
涂媽媽“哎”了聲,難以制止心頭的激動,便也不顧平日的講究,使袖子揩干眼淚,轉身出門去。
梔子望著她的背影,怔怔的發起愣來,她從不知原來自己也是個會耍心眼的,而且還得心應手,只是,她為了保住這個家,卻又不得不拿著金寶當棒棒糖去哄涂媽媽。
五月一過,成親的日子一日近似一日,這日梔子在房中,涂媽媽拿了預備送去江家的嫁妝單子與她看。她看過,指著地產一項,道:“將這項去了吧。”
十畝地,收成只夠兩三人口糧,寫在這里讓人看著寒磣,五畝魚塘一年倒能得二三百兩銀子,她卻又不想讓江家人知曉。
涂媽媽自從得了梔子的許諾,對蘭家的事情比從前上心,聽了梔子的話,道:“夫人只怕同意。”
梔子笑道:“你回了娘親,地我會收下,但不羅列在嫁妝單子上。”
涂媽媽大抵能猜出梔子的心思,不再勸說,提筆將地產這一項抹去。收起嫁妝單子后,她卻不像往常那樣立時離去,而是搭口與梔子說起閑話來。
梔子曉得她有話要說,卻也不主動問,只等涂媽媽自己開口。
“大娘子。”涂媽媽不是貫會扯家常之人,說了沒幾句話,就再找不出話來說,開始說起正事來,“你待奴婢好,奴婢省的,都記在心中。”她頓了頓,方才又開口,“奴婢今日想與大娘子說兩句逾越的話。”
梔子心中頗為吃驚,涂媽媽可是屬于那種知道不合規矩,就斷然不會去做的人,她道:“說罷。”
涂媽媽又猶豫了一會子,方才道:“這世間,但凡是男子,都難免有花花心思,只是多與寡罷了,大娘子到時要往開了想,莫跟江少爺慪氣讓人白得了便宜。奴婢就想與大娘子說一句話,一個妾,沒有了兒子做依仗,只憑長得有幾分顏色,翻不出大浪來。”
梔子聽罷,明白涂媽媽這是在教她馭夫之術,雖不敢茍同,卻還是心生感激,道:“涂媽媽有心了,只是有克妻之說在前,日后定會少好多的。”
涂媽媽聽梔子話里的意思,竟是喜歡江白圭克妻之名的,驚異不已,納了個萬福,不再去管梔子到底有沒有將她方才的話聽進去,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