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戰友情(二更)
蘇流月回神,抬眸對上周云克幽深的鳳眸,搖了搖頭道:“算不得什么發現,我方才從周浩的遺物里找到了一根柳枝,從衛勇的遺物里找到了一片殘缺的荷花花瓣,我只是覺得,石都尉的盒子里竟真的只有一封信,再沒有旁的東西,有些不習慣罷了。
也許確實是我想多了,那根柳枝和荷花花瓣,只是意外掉進去的。
我們來看最后一個死者的遺物罷。”
說完,果斷地合上了石泰的盒子,走到了最后一個盒子前,打開。
卻見盒子里,放著一封信,以及一套嶄新的衣服,蘇流月不禁揚了揚眉。
周云克走到了她對面,道:“鐘衛來家境不錯,小時候上過一段時間學,因此也會寫字。這些衣服是他參軍時,他家里的老母親做好托人送來給他的,他家里人對他很是寵愛,他的老母親更是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給他送去新的衣服鞋襪。
這套衣服,是他臨死前他母親最后送去給他的,那時候他已是無法上戰場了,只是他怕家里人擔心,一直瞞著家里人這件事。”
風揚忍不住沉聲道:“他家里人是在他死后兩天趕到新京的,卻是恰恰與鐘衛來錯過了,他家里人至今都十分自責。”
在他們看來,也許他們早來兩天,鐘衛來可能就不會死了。
但誰又知道呢?
蘇流月嘴角微微一抿,拿起那封信打開,讓人訝異的是,這封信竟不是寫給他家人的,而是寫給他自己。
整封信,他都仿佛在與心里面的自己對話,他回憶起自己當初讀書不行,又不想就在家里混日子被人唾棄,這才不顧家人反對去參軍,然而,自己這般任性的舉動不但傷了爹娘的心,還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他說起在軍中這段時間,他其實有過不下一百次回家的念頭,只是他總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哪能這般輕易退縮,于是咬著牙堅持了,只是他最后發現,有些事情不是咬著牙就能堅持下去的。
軍中的生活真的太苦太累了,最重要的是,太可怕,也太殘酷了。
他每一次站上戰場,都覺得自己隨時會死,只是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每次死的都不是他,而是別人。
在親眼看到敵軍仿佛玩兒一般殺死了一群不到他膝蓋的還在哭著要爹娘的孩子時,他徹底承受不下去了,在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什么英雄,更不是什么勇士,他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懦弱的、什么都做不好的普通人罷了。
這封信很長,足足有兩頁紙,蘇流月花了一小會兒功夫才把它看完了,看完后,她眉頭微蹙,“這看起來,不像是遺書啊。”
風揚立刻問:“那像什么?”
“像是對自我的一個剖析和和解。”
蘇流月頓了頓,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語言跟他們解釋,“就類似于,一個人在做完一件事后,對這件事進行的反思。
鐘衛來的情況跟前面幾個人都不一樣,他雖然受到了打擊,但他受到的打擊并不是來自于他的親朋好友,按理來說,他是這四個死者里面,受到的創傷程度最淺的。
從這封信里,我也讀出了釋然的感覺,他承認了自己的平凡和渺小,不再逼迫自己成為所謂的英雄,他跟過去的自己和解了。”
說完,她把那封信放到了桌子上,指著上面的文字道:“而且,你們可有發現,他寫字的軌跡是向上揚起的,這代表他在寫這封信時,心情應是十分輕松。”
風揚不禁有些怔然,“你還能從字跡分析出寫字的人當時的心情?”
蘇流月微揚眉,道:“當然,人最是容易受情感驅使,很多時候,人的一舉一動都會昭示著他當下的心情,即便有一些人通過訓練,能很好地藏住自己的感情,但通過一些細枝末節依然能看出來。”
風揚:“……”
莫名覺得有些可怕怎么回事!
蘇姑娘在看著他們的時候,不會也在時刻分析他們此刻是什么心情,在想什么吧?
蘇流月看完信后,把信重新放好,拿起盒子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揚開,道:“我看卷宗上說,鐘衛來是在營房附近的一條河里投河身亡的,當時,他便是穿著這套衣服,只是投河前,他把這套衣服脫下來,疊好放在了河邊。”
穿著母親最后做給他的新衣赴死,在死之前把衣服脫下。
如果鐘衛來是自盡的,這也算符合鐘衛來的性子。
但如果是他殺,兇手又為何這般大費周章地把他的衣服脫下,再殺死他?
蘇流月正沉思著,忽然聽一旁的風揚道:“鐘衛來死的那天,住在他旁邊的士卒發現他不見了,立刻聯合其他人一起去找,一直找到了晨光微熹,才找到了人。
我聽第一個發現了鐘衛來的尸體的將士說,鐘衛來當時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單衣,在當時十分暗淡的天色下,靜靜地漂浮在河面上,看著甚是滲人。”
蘇流月不禁看了他一眼,“聽起來,這些將士間的感情都很不錯。”
不管是衛勇還是鐘衛來,都是住在他們旁邊的兵士最先發現他們出事的,說明他們互相之間時常竄門。
衛勇甚至會跟其他將士一起去游玩散心。
“當然。”
風揚感慨道:“軍中生活單調乏味,軍中的將士很多時候都是互相扶持、互相鼓勵才能堅持下去的,很多甚至是過命的交情。
這種戰友情某些方面比別的情誼都更深刻,那是一輩子都很難忘記的。”
戰友情……
蘇流月不禁抬眸看了看對面的男人。
此時的周云克正微微垂眸,看著桌子上的四個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濃黑的羽睫在眼瞼上覆蓋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她先前也有能把后背交托的隊友,多少是能明白他們的心情的。
看完這四個死者的遺物后,這個案子暫時也沒有旁的線索了。
蘇流月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道:“明天,我會把馮大力和孫昭安帶上,親自去那幾個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
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話音剛落,對面的男人突然抬眸,淡聲道:“我送你。”
這句話的威力無異于平地起雷,蘇流月不禁有些怔然地看著他,風揚也猛地轉頭,眼眸大睜,一副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表情。
殿下竟然親口說要送蘇姑娘!
老天爺,別說女子了,殿下以前何曾開口說要送過誰?送人上西天倒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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