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學之帶著小馬敲開了劉明亮的家門,不管劉明亮經濟上有沒有問題,不管李學之是不是領導,做為朋友,李學之覺得有必要上門安慰安慰愛蘭母子,不能為了避嫌而漠然處之。
哪知道進門后,發現里面人挺多的,男男女女六、七個,應該也是來安慰愛蘭的吧。
愛蘭眼紅腫著坐在沙發中間,左右幾個女的估計是愛蘭的好朋友,眾人見李學之來了,都齊齊站起來,臉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愛蘭叫了聲李縣長,眼淚嘩嘩往外直流,后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李學之搶上一步拉住了愛蘭的手,輕輕拍了拍說:“愛蘭,別太難過了,我們都要相信明亮,你也要保重身體,小多還得你來照顧呢。吃晚飯了吧?”
愛蘭越發難過,嚶嚶直哭,不斷地抽噎讓她說不出一個字,李學之忙說:“愛蘭,你坐下,別太傷心了,啊!”
幾個女人也開始勸慰愛蘭,一個女人也濕潤著眼睛說:“愛蘭,你要放寬心,你看李縣長都來了,明亮會沒事的。”意思很明顯:連縣長都來了,肯定是沒問題,如果有問題,縣長躲都來不及哩,扶著愛蘭坐下,那女人也請李學之、小馬坐,還端來兩杯茶,又說:“李縣長你就放心,我們都是愛蘭的好朋友,會好好照顧她的。小多已經送去他外婆家了,唉,現在的孩子啊,下午小多去學校就被同學罵,說什么是貪官的小崽子,還恫嚇說他爸要把牢低坐穿!學校的老師也不管管!小多連課都沒上就哭著回家了,只好送到外婆家暫住幾日吧。”
旁邊一個男子氣憤地說:“李縣長,我跟明亮一起在財政局這么多年,我還不了解他?他根本就不是貪財的人!明亮老是說他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要報答您的知遇之恩就只有努力工作,把財政工作搞上去,絕對不能出了差錯,就怕有人胡說您看人不準,用人不淑!”
另一男子插嘴道:“我是不相信劉局長會受楊宏的賄!關于借出財政預算外資金的事我全知道,都是在局黨組會上集體研究決定的,劉局還嚴格把關,算是爭取到了最大的收效,收的管理費也都基本做了財政局干部職工的福利,我看是有人陷害劉局!都幾年的事了,早不發晚不發,單等把楊宏那七百五十萬資金一收回,就搞出了什么受賄案,明顯是栽贓陷害!”
其他幾個女人又一齊開始說劉明亮的種種優點好處,都是不相信劉明亮會受賄。愛蘭也嘶啞著喉嚨說:“李縣長,您要給明亮做主啊!這幾年他鞍前馬后地跟著您,他跟您一樣心里只有工作沒有其他啊!我也怕他當了官有了權犯錯誤,對上門來送禮求辦事的人,一概不接受,只有要好的朋友來往幾條煙幾瓶酒,幾年來他有多少收入我都記了帳,我家總共不到五萬的積蓄,我是最清楚的,李縣長,明亮是您的人,小多那么崇拜您,您一定要救救他啊!”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李學之心情異常沉重,下午他為了深入了解點情況,專門去紀委找了馬文衛,想知道究竟問題有多嚴重,馬文衛一副公事公辦,只是說掌握了劉明亮索賄十五萬元人民幣事實證據,具體細節就一句也不肯多說,當時李學之就傻眼了,上午還是受賄,這下午就變成了索賄,性質更惡劣了。接著又跑了趟檢察院反貪局,想見見劉明亮,可反貪局局長老姜委婉地拒絕了,只是帶著他到司法局招待所從窗戶里看了看正在接受調查的明亮。如果楊宏檢舉劉明亮索賄十五萬元人民幣事件屬實,那么天王老子都救不出劉明亮了,如今全國嚴懲腐敗,劉明亮算是趕上了風頭。可這話又怎么能跟愛蘭說呢?只得違心勸說道:“愛蘭,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不愿意失去明亮這個有能力的局長,可事情總得有個程序,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只要明亮自身干凈,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愛蘭,請你要相信我們的司法機關,相信我們的組織!”
“就算明亮是被誣陷的,他是清白的,可進了反貪局的人出來還能再當局長嗎?李縣長,我擔心是有人覬覦財政局局長的位置喲!”
李學之聽得一驚,問:“你是誰?為什么這么說?”
“我叫黃偉,財政局行財科副科長。我可不是瞎說,當年劉局上去,就有很多人心懷怨恨,特別是侯亞西,一直在找劉局的把柄,想取而代之!這下劉局進去了,他立馬跳了出來,今天下午在全體局機關會上,他就肆無忌憚地叫囂要給劉局羅列罪證。其實侯亞西自己就不過硬,不是有他表哥撐腰,早就被開除公職了,還當什么副局長。哼!”
李學之當然知道侯亞西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點點頭說:“侯亞西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如果想他這樣的人能當上財政局長,豈不讓人民群眾恥笑,讓財政局是人寒心。”
先前說話的那男子,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李縣長,我叫伍前進,是財政局辦公室的副主任。今天在坐的幾個都是財政局的,而且關系都蠻好,所以有些話我就敢說出來,當然我也只是聽聞,可無風不起浪,現在黃縣要當官得花錢買!”
李學之被這話震驚了,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說:“只怕你危言聳聽了吧。你說走走后門,拉拉關系我相信有這種情況,如果說是明目張膽地買官賣官,我是不相信的。至少我是第一次聽說。”
小馬在一邊,不安地挪了挪屁股,說:“李縣長,我也曾經聽說這樣的事,可因為的傳言,我也就沒敢在您面前亂說。”
黃偉見開了頭,也就沒了顧忌,說:“現在黃縣到處流傳在官場上的一句順口溜,叫一萬元錢掛個號,三萬元錢橫向挑,五萬元錢往上調,我還聽說這只是最基本的價格,如果一級局或是油水足的遠遠不是這個價,就拿財政局局長來說,最起碼也得二十萬以上!要不然也不會陷害劉局。”
伍前進說:“在鄉鎮,普通干部提副科,就必須買,要不然永遠也是普通干部,如果去買,就是剛轉干的也可以立即提,不存在什么組織考察。我鄰居一小子原先在糧食系統工作,后來托人在人事局弄了國家干部編,又不知道找了組織部的誰幫忙調到騰馬鄉政府,嫌普通干部沒地位,就花一萬五買了個副科級!這都是他自己說的。”
李學之壓抑著內心地憤怒,說:“大家說的我都記在心里了,我會去調查了解的。現在你們還是多安慰安慰愛蘭,畢竟明亮的事還沒個結論,謝謝你們了。明亮有你們這樣的朋友,一定很高興。”
門口傳來急促地敲門聲,小馬離門近就起身開了,魏華寒著臉進了門,見是小馬,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小馬你來了,那李縣長也來了喲,難怪云霧山莊沒人呢。”
李學之說:“魏華你來了呀,快坐快坐。”
魏華先安慰愛蘭說:“愛蘭,你別難過,我剛才到司法局招待所見了明亮,兩人還一起喝了幾杯,他很好,叫你和小多放心!不幾天就會回家的。”
似乎愛蘭很信任魏華,居然臉上有了點笑意,在幾個姐妹的勸說下,她起身去了餐廳吃東西,李學之和眾人閑聊了幾句,便告辭了愛蘭,跟魏華一起出了劉明亮家。
出門上了車,魏華建議吃點夜宵,李學之哪有心情,就想拒絕,魏華說:“小馬,你先開車去王麻子土菜館,我去那里買點新鮮羊肉片,羊雜什么的,去我住的地方弄,我那里可是鍋碗瓢盆齊全,李縣長不會不去吧?你還從沒在生活上關心關心我呢!”
李學之笑了笑說:“好吧,今天就去關心關心你。你還用得著我關心?只怕你住的地方比賓館還舒服吧。”
到王麻子土菜館,魏華跟小馬下車買菜去了,李學之則坐在車里看著燈火通明的飯店大堂,雖然晚上九點多了,可依舊不少人冒雨前來吃夜宵,看來生意很興隆。一會兒小馬和魏華就出來了,可雙手空空,李學之很是不解。
小馬開著車說:“好家伙,現在的人做生意真上路,我們說想弄點回家吃,飯店馬上就答應派服務員把我們需要的東西送去家里,哈,難怪王麻子生意這么好,有先進的現代管理呢!”
魏華說:“確實方便了不愿意在飯店里吃東西的人,還可以電話預定,再送上門!我們也樂得坐享其成啊。”
進了魏華的屋,是個三居室的大房,里面家具電器皆全,裝飾擺設極盡高雅,儼然就是一個家嘛,嚴格地說還是富裕人家!
小馬一邊四處參觀一邊擠眉弄眼地說:“好家伙,真是我想得到的東西都有了啊,只是缺個女主人了。李縣長,您看魏華是家外有家啊!精品男人!”
李學之坐在舒適地真皮沙發上感慨地說:“魏華就是品位高,一個臨時小窩都弄這么漂亮,有在黃縣打持久戰的準備呀!”
魏華倒好茶笑罵了小馬一句說:“小馬,你想什么呢?我都還沒成家呢就家外有家,把我想成在外面包二奶的腐敗份子啊!”
又對李學之說:“嗨,都是我哥哥給我弄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等他帶我來時已經全弄好了,說是以后結婚了,婷婷來黃縣也不至于住旅館。我哥哥呀,操弄我的事就熱心得不得了,自己快三十的人了也沒個正兒八經的女朋友。”
小馬嘖嘖贊道:“魏華,你哥可真疼你,什么都考慮周全了,還記得剛到黃縣時,你屁股后面還跟兩保鏢呢!”
魏華呵呵笑著說:“你還說,那兩個家伙罵都罵不走,弄得我大發脾氣,我哥才不得已讓他們撤走。唉,我哥就是太愛搞氣派了,有時候我都不好意思,不知道還以為魏民多大個老板,知道我估計也暗暗笑話他窮講究。生搬硬套香港黑社會的譜,不合適嘛。”
李學之說:“你們兩兄弟簡直就好象兩個完全不同世界來的人,我反正是看不明白的了。”
正說話,門鈴一響,是王麻子土菜館的服務員,一下來了四個,進了餐廳就忙和,大約五分鐘后,那四個服務員又飛快地走了,魏華就招呼李學之、小馬進餐廳,好嘛,滿滿擺了一桌,中間是一大火鍋,周圍清一色八寸大的盤子十二個,可分量并不多,全都是羊肉片、羊雜,一個小籃子里放著蔬菜。
李學之說:“魏華,你也是,三個人吃得了這么多么?搞復雜了。”
魏華說:“我還沒吃晚飯呢,去司法局招待所見了見劉明亮,陪他喝了幾杯,只吃了幾口菜!現在還真餓了。李縣長、小馬別客氣,冬天吃羊肉進補。”說著涮開了羊肉片。
李學之忙問:“魏華,明亮的狀況還好吧?”
魏華嚼著羊肉含糊地說:“明亮一見我,眼淚直流,滿口地叫冤枉!可旁邊的檢察人員不讓我們多說話,我看明亮那樣呀,只怕真是冤枉的。楊宏那小子我清楚,不是個好人,當初逼他還錢時,對明亮就很仇恨,不但要還從明亮手里借的五百五十萬,還要把老帳也清了,簡直要了楊宏的命!”
小馬奇怪地問:“那楊宏不是號稱幾千萬嗎?”
魏華搖了搖頭說:“也許以前是賺了點,估計揮霍掉了。這次還財政局的七百五十萬,只有兩百多萬現金,其他全是出售固定資產得來的。房屋店鋪賣得匆忙只怕是沒賣得起價,這次楊宏損失不少。所以我才相信明亮是被那小子冤枉的,無非是想報復明亮!”
李學之說:“可關鍵是楊宏已經跟反貪局的人交待了呀,而且下午我得到情況是明亮索要好處,楊宏不得已才分三次送了明亮十五萬元。”
魏華說:“為什么從開始的行賄到現在反口成索賄呢?里面蹊蹺很大。行賄政府官員,行賄人同樣得負刑事責任,而政府官員索賄,那么楊宏的罪名要輕得多!關鍵是看反貪局怎么調查了。”
小馬惋惜地說:“哎,就算劉局沒有拿楊宏一分錢,但這財政局局長肯定是做不成了。”
魏華說:“小馬說到點子上了,我估計這一出呀就是讓明亮做不成財政局長!李縣長,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張云生利用楊宏公司虧本一事要挾明亮,想把財政權控制到他們手里,那就是他們跟楊宏合謀搞的名堂。”
李學之說:“我記得。”
魏華接著說:“我和明亮則將計就計,明亮假意順從了張云生,為讓給明亮安心,他們把愛蘭調進了財政局,馬上又叫明亮設計,利用財政資金緊缺之際慫恿你違規使用國務院明令不許挪用的防洪基金。這個把柄抓到手后,他們隨時就可以拋出來,完全可以葬送你的前程!所以我和明亮就跑財政廳搞錢,以備不需之急。”
李學之說:“這我也知道。”
魏華喝了口酒嘆道:“本來我們的對應都很好,可關省長在辦公室接見你后,南林市委領導很重視,似乎你一下就成了省委領導的人,你的地位應該是穩固了。”
李學之說:“我出差回來,市委顧書記就把我叫去了辦公室談話,雖然沒談什么實質性的東西,可從他話里我聽得出含義,晚上在吳書記的病房,我又意外地見到了曾市長,他說要到我們縣的立體山林養殖基地搞一次調研,隨后主管干部的孫副書記給我打了電話,市政府主管農村經濟的霍副市長也在電話里告訴我他是關省長提拔的干部,市政府歐秘書長、還有幾個副秘書長都來了電話。嘿嘿,我知道他們之所以忽然重視我,全是因為關省長在辦公室接見了我。都以為我是關省長的人了。”
魏華忽然幽默地說:“還是浩然同志有遠見呀,浩然同志原本是想在家里或是某個地方見見你,后來改主意決定在辦公室見你,也就是知道某些領導干部非常看重這些形式主義。事實證明浩然同志是正確的。”
李學之卻笑不出來,說:“關省長的良苦用心我非常感激,他只是鼓勵我多干實事,多干好事,在他眼里,凡是能真心為人民群眾謀利益的黨員干部都是他喜歡欣賞的人。可惜某些領導干部卻歪曲了他的用心。魏華,我也非常感激你!”
魏華眼里閃過一絲異彩,說:“李縣長,你謝我,我不接受。我這樣雖然表面的為了你,可實際上是為了黃縣的人民,是為他們的利益而所為。你這個好縣長下臺了,上來個與張云生一伙沆瀣一氣的人,苦了的豈不是黃縣人民么?于情于理我都應該這么做。”
小馬眼里起了水霧,可他使勁壓住要流出的淚大聲說:“魏華,什么都不說,我敬你一杯,敬你!”
魏華干杯后,說:“李縣長,不管明亮有沒有經濟問題,可我知道他們這么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孤立你,他們這么做的目的也是警告那些還有正義有良心有黨性有原則,想跟你走一條路的人!明亮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在他們眼里明亮就是你的人,打擊了明亮實則就是在打擊你!”
李學之憂慮地說:“曾市長說叫我在黃縣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叫我不可孤軍奮戰,這也是我將要采取的步驟。沒想到張云生動手這么快!而財政局的財權是萬萬不能落入他們之手的,現在他們把持著人事權,已經占據了很大優勢,再把財權抓了去,當真黃縣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魏華點點頭說:“是啊,何況張云生一伙在黃縣都是坐地戶,關系網復雜,從縣委到鄉鎮,從縣直機關到各行局都有他們的人,而且不少人都是單位頭頭一把手,各種利益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勢力,真要與他們抗衡,難度相當大呢!我到黃縣這么久,雖然也跟不少人關系顯得不錯,可到了關鍵時刻能不能用得上,還是未知數,沒太大的把握。但有一點,我還是張云生爭取的對象,我要充分利用這點優勢了。而且我把張大輝搞進鴻發公司,還是獲取了張云生很大信任的。”
李學之皺眉說:“我聽說黃縣有買官賣官的現象,你知道嗎?”
魏華說:“聽說過,而且我似乎也是其中之一呢。有人說我是靠金錢關系才爬這么快的,呵呵,金錢倒沒用,關系嘛說到底還是別人想靠我喲!如今社會上送禮成風,而且不少就是明目張膽地送錢。還記得我們以前商議過楠竹產品開發項目嗎?還在襁褓中就有鄉鎮的一把手到我這里爭取了,都希望把外來投資商引到他們轄區,送煙送酒的不說,就有人送錢,數目還不小呢!如果是爭個官職,想去個好單位,那還不全靠送錢多啊!現在換屆在即,縣委縣政府還有幾個空缺,看他們不把頭爭破了,只怕分配不當就會出麻煩!”
李學之煩躁地把酒杯使勁墩在桌子上,說:“這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我們黨的干部會蛻變得如此之極呢!現在全國這么大張旗鼓開展政治教育、宣揚愛國主義,大肆反腐倡廉,對貪官污吏懲處的手段之嚴厲,卻怎么就剎不住這歪風邪氣呢!”
小馬說:“還不是個貪字做怪!人心不足蛇吞象,撈了一萬想十萬,撈了百萬想千萬!現在電視媒體暴光的貪官哪個不是幾千萬幾千萬的,你說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魏華笑著說:“小馬剖析得精辟極了,就是個貪字做怪!如果都象李縣長這樣為人為官,中國也不存在腐敗官僚了,中國人民早就跑步進入了共產主義社會嘍!”
李學之哪有心情開玩笑,說:“是要把我們周圍那些正義勢力團結起來,不能任由邪惡勢力猖獗做亂,我回來三天,晚上都有人找到云霧山莊,雖然談話內容僅僅局限匯報工作,可從言辭表達中,我認為去找我的人都是被張云生勢力排斥在外的,多少他們都流露出了對張云生勢力的不滿。我想近期多跑跑鄉鎮,下下行局,了解點動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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