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黃縣的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四套班子領導送走了市委組織部干部考察組,似乎一切又回復了平靜,初冬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不少人心里自然也是暖洋洋地,可也有人心寒如冰。
劉明亮一夜沒睡好,他很是驚惶,又不能對外人張揚,連老婆也不敢告訴。有心想跟李學之匯報,可他的直覺是還是應該先和魏華商量商量。他在官位上坐了幾年,也深知了其中三味,凡事得三思而后行。可魏華去了市里,要晚上才能會黃縣,他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財政局上班,擺在辦公桌上的縣財政改革方案也沒心思去研究了。
李學之沒有上樓去辦公室,他直接上了小桑,古秘書早就等在了車上。小馬自然知道李縣長的去處,只等李學之坐穩,發動車出了縣委大院。
車才上路,李學之心里一動說:“小馬啊,去幾個完小附近轉轉。”古秘書笑盈盈地說:“李縣長是不是想查實城管部門的執行情況呀?”
李學之看著窗外,擔憂地說:“是啊,雖然我是下了死命令,城管部門也很快整頓肅清了問題。可畢竟又過了十來天了,不知道死灰復燃了沒有。”
古秘書說:“其實下面單位還是能很快執行領導命令的,就怕有人從中作梗,特別是一些為了關照自己親朋好友而遞條子打招呼的,那是最阻撓解決問題的了!”
小馬難得評論一次,居然也接茬說:“現在下面很多單位的頭頭都是觀風辯色的高手,他們奉行的就是誰也不得罪,甲領導說這么辦,他們說好好好,照辦;乙老板說那樣做不錯,他們也說是是是,照辦!嘿,李縣長,您說這都是些什么事!”
說話間車已經轉到了四完小,人行道已經全部暢通了,路面也清理得很干凈整潔,這讓李學之很滿意,隨后又去一、二、三完小外看了看,又轉到縣城關中學和縣一中,外部環境都得到了很大改善。李學之欣慰地說:“看來都還是關心孩子們的,雖然有不少攤主是下崗工人,可為了孩子他們畢竟犧牲了自己部分的利益啊!”
古秘書也很是感慨:“是啊,幼吾幼及人之幼。我們的群眾是最善良最樸實的了。哪怕是學校里的教書先生也不見得覺悟高過他們了。”
李學之說:“今天我們的重點在水泥廠。幾個外出收帳的小組都回來了,可沒什么大收獲。其中問題不少啊!”古秘書臉色一慎,轉身坐好,他也知道水泥廠的問題實屬嚴重,還得打起精神來應付呢。
水泥廠已在眼前,李學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接聽,原來是河堰鄉朱鄉長打來的:“李縣長,有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跟您請示匯報啊,我鄉愛民村在村支書景喜旺的帶領下集體拒交上繳,跟鄉政府的干部發生對峙!您是不是趕緊來處理啊!”
李學之一聽頭都大了,居然出現了村支書帶領村民抗稅!他來不及具體仔細詢問,就說:“對于這個村支書先停職,不管什么問題都不允許黨員與政府對抗!你先把群眾穩定下來,絕對不許發生流血沖突,上繳工作暫時停止,我會叫張前江張主任去你鄉,配合調查處理。你通知馬副縣長了么?還沒有啊,我去通知,他也會與張主任一起去你鄉的!”
李學之叫小馬停車,他分別給主管農業的馬副縣長和張前江去了電話,叫他們立即趕赴河堰鄉,協助處理。
完了李學之才叫小馬開車進了水泥廠。水泥廠的大會議室已經坐滿了與會人員,李學之進場后也沒多客套,坐下后直接就問:“四個組一個一個匯報,貨款回收情況怎么樣?”
一組的組長面有難色,說:“我們這組情況很不樂觀,根據任務分配,我們主要去了廣州、福建等地,按照廠業務科提供的銷售網點一一登門追討貨款。可真正能找到負責人的銷售點只有四個,總共有一百一十七萬多貨款。這四個點的負責人還算蠻客氣,好酒好菜地招待,可就是拿不出錢來還款,但還是承認欠我們廠貨款。但還有幾家交易比較大的水泥銷售點卻不存在了,我們到當地工商稅務部門了解,都說是已經注銷了營業執照,也就是沒了!大概有七百多萬貨款就找不到債主了!”
其他幾個組也遇到了這樣的情況,小的業務往來單位還可以找到幾家,大的業務往來單位就找不到了,什么法人也不存在了,銀行帳戶也撤了。歸總一下,二千四百萬應收貨款,只有五百萬左右的貨款有著落,其他就沒了,找不到欠款單位或是個人。
這一情況讓與會人員面面相覷,都被嚇住了!李學之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吼道:“詐騙!無恥地詐騙!瀆職,卑鄙地瀆職!近兩千萬的貨款這樣毫無聲響地被侵吞了!一定要立案查處,決不能讓國家是資產流失怠盡。”
張國衡一臉蒼白,喃喃地說:“兩千萬!他們就不怕掉腦袋!”許德容冷哼一聲說:“我就知道他們不追貨款,里面就有貓膩,沒想到會被騙了那么多!”
李學之冷靜下來,指示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是誰經手誰就要負責!水泥廠的財務與業務要緊密配合起來,把這些收不回貨款的業務發生時的經手人,批復人一并搞清楚,然后把名單連同詳細金額交給我。我就在這里等著!大家散會吧。”
一會兒會議室安靜下來,只有李學之、古好文和張過衡。張過衡還在心痛被騙了的兩千萬貨款,說:“兩千萬,如果我現在有兩千萬,我可以讓水泥廠擴大一倍產量,增加兩倍的利稅!我們手里好多的技術改良方案就是因為缺乏資金而閑置著!原以為先前那幫人只是大吃大喝,貪圖點小便宜,卻萬萬沒想到膽子比天還大!”
李學之何嘗不被眼前之事所震驚,但他還以為是被詐騙了,他也不會武斷地認為是被以前水泥廠的廠長們侵吞了,但瀆職是免不了的!給企業給國家財產造成如此巨大的損失,不繩之以法對不起黃縣人民!他苦笑著說:“張廠長,這段時間比較忙,不知道技改進行得怎么樣了?”
說到這個,張國衡還算有勁頭,說:“進行得很好,進度也很快!當然與李工的大力協助是分不開的,到底是專業工程師,不但自己可以動手,而且邊操作邊示范,很快就教出一幫技術員。我還真想把老李留下不走了呢!”
李學之笑笑說:“還是說你們的生產線,什么時候出效益!”
張國衡喜滋滋地說:“快了快了,高標水泥已經通過了上級部門的檢測,已經獲得了生產標號,而業務科拿著樣品出門推銷,已經簽下了兩萬噸的合同!”他又神秘兮兮地湊近李學之的身邊,低聲說:“李縣長,我們的高標新型水泥,可以鋪高速公路,成本低廉可賣價高,一噸純獲利三十一元三角多呢!商業秘密,請你保密喲!”
李學之也是為之一振,高興地說:“好家伙!這下可挖到金鴨婆了啊!”
張過衡坐正了身子,很有感觸地說:“李縣長,當初我接這個廠長的時候,心里沒有一點底,為什么?自己在廠里工作這么久了,知道廠子不出效益的原因,自己也沒把握能不能做好。現在再去廠里看看轉轉,哪還有當初疲塌人浮與事的現象?全體職工們都捏成了一股繩,有勁都往一處使!沒有了消極怠工,沒有了假公濟私,都自覺得把廠當成了家一樣!有誰會打自己家的鬼主意呢!我們這屆民選班子更是以身做則,吃苦在前,全副廠長更是要把耽誤的青春給彌補上,這段日子都瘦了十幾斤了!累了就在辦公室合衣瞇會兒,讓車間很多小伙子都慚愧,沒全廠長那么能吃苦受累!跑業務的老孫他們,在廠里財務緊張的時候,自己貼路費生活費往外跑拉客戶訂單子,這不普通水泥基本產多少銷售多少,而且新型高標水泥才啟動生產線,他就提前給廠里送回了兩萬噸的銷售合同,這使得生產線的同志們紛紛表態說一定要盡快地生產出合格的水泥,以表達對老孫工作的支持和肯定!以前廠里的招待費應酬費都是五、六萬一月,現在財務公開,看誰敢拿企業的錢胡吃海喝!韓副縣長吃了幾頓超標飯被公開了,搞得他再也不來吃飯了!呵呵。現在的水泥廠已經不是從前的了,在這樣的廠當廠長是我的光榮!我就越發謹慎了,我的水平有限,還不知道能不那勝任呢!”
李學之聽了張過衡充滿豪情的話,高興地說:“老張,你是好樣的,全廠的同志都是好樣的!甩掉過去虧損企業的帽子,成為黃縣的利稅大戶,這樣才是體現你們成績最好的方式!”
古好文也接茬說:“張廠長,李縣長可是跟你們在縣委打了包票的,如今你們有這么好的形式,這么寬松的企業自主權,全是李縣長在前面頂著的呢!可不敢給李縣長下絆子喲!”
李學之搖了搖手,嚴肅地說:“古秘書,你這樣說我就不贊成,我支持水泥廠搞活,是要水泥廠的職工同志們生活得到改善,企業盤活了,也就支持了縣里的工作,要曉得我們的工資可有一部分是出在這里的!其實也是為我們自己的生活得到改善而努力!不是我李學之要爭什么。水泥廠沒搞好,不是我一個人要承擔什么,而是我們黃縣人民政府要承擔什么!是我們每個政府人員必須承擔的!”
古好文臉紅了,說:“李縣長批評得對,我太注重個人的得失了。可我也說的是事實,現在的水泥廠的確是在您的全力支持下才取得如此可觀的業績,您自己不把這當成政績,可我還有更多的人還是認為這是因為您的正確領導才取得的成績啊!張廠長,你最有發言權!”
張國衡鄭重地說:“李縣長,古秘書說得對!水泥廠能有今天,我承認這與全體職工努力工作有關,可還得有人給我們拼命工作的大好環境啊!如果還是以前,誰會這么不要命地工作呢?就是李縣長給了我們這么個大好環境啊!喝水不忘挖井人,我們也知恩圖報,李縣長是清官好官,我們不敢送錢送物來褻du您,只有讓水泥廠創造更多的利稅,讓水泥廠的職工們生活得到改善,才是對李縣長最好的報答!”
李學之也被張國衡樸實的話感動了,說:“謝謝老張這么肯定我,就讓我們攜手,讓水泥廠更創輝煌吧!現在水泥廠還有什么問題嗎?”
張國衡笑了笑,說:“老話,還是缺錢啊!現在銀行不知怎么了老是來人催貸款,眼瞅著又要給退休老人們發工資了,還有下崗職工的生活費,可帳上的錢就是動不了,銀行也奇怪,也不把錢給抵了貸,掛在那里就是動不得!以前很久不上門了的工商稅務環保國土城建等單位又派人來要錢了。”
李學之說:“只要是合法該付的,廠里盡量給付,實在沒錢就欠著拖著,到時候賺了錢再給吧。銀行那邊我去做做工作,別一下把你們又在經濟上封鎖了。”
說話間,李學之的手機響了,李學之按下鍵鈕問:“我是李學之,有什么事情嗎?”
“李縣長,我是謝凱軍啊!我現在在河堰鄉的。聽說你把愛民村支書景喜旺的職停了呀?”
李學之一聽是謝凱軍,心里蠻高興的,可一聽他說的事,不覺眉頭一皺說:“是的,是你們朱鄉長給我匯報說他帶領村民抗交上繳!作為黨員就不應該這樣對抗政府!”
“哎呀,其中有誤會啊!那景支書在村里最是有威望了,只怕這撤他不但不解決問題,恐怕會激化矛盾啊!”謝凱軍很是焦急,說話都有點顫抖了。
李學之一聽矛盾激化,也是有點吃不穩,他眼睛一掃四周,張國衡和古好文不知道什么出去了,諾大的會議室只有他一個人,于是說:“那你具體點說說情況?”
謝凱軍說:“愛民村我沒具體負責,所以不知道具體情況,可我知道愛民村是我鄉上繳情況最好的行政村,有三年了基本是全部完成了上繳任務,而今年上半年度又是愛民村唯一完成了的。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抗繳事件,更不知道里面的原因。只是我知道景支書是個好黨員好支書,是不是李縣長親自去了解下情況呢?”
李學之掛了電話,好一會兒還在想著謝凱軍反映的情況。要說這情況一定不會有差錯,因為謝凱軍是李學之以前的文字秘書,兩人私交也很好,所以才會急急忙忙地打電話來反映情況,他覺得不應該再等待什么,立即撥打的張前江傳呼機,并留下口訊,叫他收訊后馬上回電話!到底就地免掉景支書的職務對不對呢?可拒不執行政府地命令,甚至帶領村民對抗鄉級政府,就是犯了錯誤,就不應該是一個黨員干部的所做所為!可一個深得農民尊敬的支書怎么會這樣呢?難道里面還有其他原因?他不禁焦急起來,恨不得立刻趕赴愛民村,親自了解從中的原因!
這時古秘書匆匆進來了,手里拿著份資料說:“李縣長,水泥廠已經把情況整理妥當了,都在這里。”
李學之來不及細看,往包里一裝,說:“走,我們馬上去河堰鄉的愛民村,也許要發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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