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447 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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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政權想要發展壯大,那就需要盡可能的獲取更多疆土和人口。但其生存的關鍵,則在于能不能在這些土地和人口上有效的獲取資源。

六鎮兵變以來,北方大地便風起云涌,能夠割據一方乃至于入主中樞的豪強軍頭不乏,但能夠長久維持其權勢的則寥寥無幾,高歡和宇文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們二人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并不是因為自身擁有最多的人馬,而是充分的利用了自身的歷史機遇,抓住機會將自身所掌握的勢力從破壞者轉變為秩序的維護者,而非一味的燒殺搶掠、竭澤而漁。

宇文泰雖是霸府權臣,但有的規矩他也不能肆意破壞,因為破壞規矩就是在動搖他的統治基礎。

所以盡管他受錢糧所困,也知關西連年大稔、諸土豪大族們手中必然掌握著大量的糧草物資,但也不敢直接興兵擄掠。尤其如今關隴豪強部曲們大量充斥在中外軍伍之間,征他們的兵搶他們的糧,無異于是在玩火。

大統九年邙山之戰剛結束不久,宇文泰便曾以輸賞格來收取關西豪強們所掌握的人力與物力。

那時的他誠然是有幾分走投無路、亟待補充實力的狀況,而關西豪強們也沒有什么別的選擇。覆巢之下鮮有完卵,如果他被高歡所擊敗剿滅,那這些關西豪強們也會普遍遭殃。

因此那時候大家是很有幾分同仇敵愾、共克時艱的覺悟與氛圍,很快便將局面從及及可危的狀態當中拉了回來。

可今隨著玉璧之戰的勝利,意味著過往數年的臥薪嘗膽有了一個非常可觀的回報,這一結果雖然喜人,但也牽涉著一些權益的重新分配問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宇文泰用政勢必要更加的小心,需要盡量避免讓這些關隴豪強們感受到那種被剝奪失落感。

因此李泰這個策略提出的雖然好,但具體該要怎么實施才是重點。既要保證群眾們不會心生抵觸反感,又要在短時間內快速的聚斂一批可觀的物資,這三個目的缺一不可。

這個問題,王子直當然回答不了大行臺。李泰臨行時只是將這個思路向他們交代一番,并且著令他們將相關的郡縣文籍資料整理一番,以作為下一步行事的參考。

換言之這件事本身還是八字沒有一撇,故而他們也并沒有進行上報。只是眼見大行臺態度那樣的暴躁不善,王子直才不得已講出來先應付過眼前的盤問。

宇文泰既知此計,便越發迫切的想要搞清楚可行性到底多大,等到西直堂相關文籍被送至此間的時候,他當即便也著令在堂屬官們紛紛加入進來幫忙,盤點一下關內諸州可以用于售賣的庫余物資與可作佃租的山澤河津有多少。

這些事情瑣碎且復雜,但幸在蘇綽在世的時候已經給臺府建立起了一套頗為嚴整周全的圖籍檔桉管理制度,這也大大削減了眾屬官們搜集相關資料時所消耗的精力與時間。

宇文泰自然不必埋首于桉牘,先將其他幾樁桉頭積事處理完畢,然后又吩咐明日一早即刻便召李泰速速歸府,這才往直堂內室當中登榻休息。

隨著破曉晨鐘敲響,新的一天到來。經過了昨天的演武大賞與篝火燒烤之后,今日軍營中也充斥著一股輕松愉悅的氛圍。

但輕松并不意味著放縱,伴隨著中軍大帳鼓令聲響起,眾將士們紛紛走出宿帳,于營壘之間列隊整齊的集赴校場,先作一番軍陣晨練,待到日上三竿時才解散用餐。

盡管許多中高級的督將缺席此日的操練,但今日軍營中仍是秩序井然,并沒有什么騷亂發生。

這一點尤其讓李泰感到滿意,他之所以拖到今天來再進行下一步,也是為的看看那些督將們在軍中究竟有著多高的不可取代性。

如果離開了那些督將號令調度,營事便一塌湖涂,那他縱使心中不爽也得捏著鼻子將人給請入進來。可是如今看來,沒了張屠夫也不吃混毛豬,那還他媽的怕個啥。

當然,這些營士們表現的訓練有素也跟這些督將們沒有太大關系。之前霸府六軍主要是李弼、若干惠等一批將領負責集訓操練,如今的中外軍編制則是在去年下半年才陸續形成,這些督將們入直后軍頂多也就比李泰早了幾個月的時間。

西魏的漢胡矛盾或是不如東魏那么鮮明外露、不可調和,但這些鮮卑將領也鮮有人會對主要由關西子弟構成的新軍和顏悅色,往往都是威嚇有余而恩義不足。故而他們雖然比李泰早入軍中數月,但也并沒有構建起多么扎實親密的上下關系。

當然如今的營伍中必然也是存在著那些督將們的部曲家將,李泰昨日一通施恩之后也做好殺雞儆猴以立威信的準備,不過那些部曲將們也還算機靈,沒有人敢做攪亂營中秩序的出頭鳥。

在親臨校場觀望晨練之后,李泰正打算用過早餐便往臺府去告狀,結果歸帳的時候卻被告知臺府的使者早在黎明時分便已經抵達了轅門外。

他聽到這話后不免有些傻眼,一邊吩咐速速將臺府使者請入,一邊責問道:“怎么不先把人引入進來?”

“這些臺府走使們不知通行口令!”

聽到這責問聲,把守營門的兵長頓時便振振有詞的回答道。

李泰聞言后頓時無語,拍拍這兵長肩膀以示嘉獎,轉頭又小聲吩咐張石奴千萬不要再安排這家伙負責這種守門迎送的任務。

張石奴聽到這話也有些無語,明明是郎主自己要求安排一個原則性強、恪守命令的人選,怎么現在是他所用非人了?

且不說他們各自思計,那被阻攔在營門外長達一個多時辰的臺府使者這會兒也已經是急的滿頭大汗,終于得以被放行,三步并作兩步的直往營中躥進來,及至入帳見到正待用餐的李泰后便忙不迭說道:“李開府請暫緩進食,大行臺疾令有召,請李開府速速回城歸府入見大行臺!”

眼見這使者神情語調都如此惶急倉促,李泰便也不敢怠慢,忙不迭放下杯箸,起身入帳更換了一身袍服,當然也沒忘了帶上昨日從后軍大都督府所收繳的那些兵符,然后便在這使者頻頻催促下上馬出營,直赴華州城去。

隨著李泰策馬出營,早有宇文護安排在左近的耳目匆匆往兵城去匯報。

當宇文護得知李泰的動態去向之后,臉色陡地一沉,語氣也變得低沉憤滿起來:“昨日雖然失禮在先,但也是因不知之故。我今枯守此間一夜不去,也將自己道歉誠意表露無疑,李伯山竟然不來見我,反而直入城中去,看來他是不打算善了!”

陪著宇文護枯守此間的一干督將們聽到這話臉色又是一垮,不無憂慮道:“中山公,李大都督是否要往臺府控訴我等……”

宇文護這會兒心情惡劣至極,也顧不上再安撫眾人,只共叱列伏龜等交換一下眼神,旋即便說道:“無論李伯山去向何處,事情也不可再如此繼續僵持下去。我便先歸府入稟主上,事中是非、不辨不明,主上御眾有術,總不會偏聽李伯山一人之言而罔顧某等諸將自白之聲!”

宇文護自覺得憤慨難當,由始至終他也沒想跟李泰搞得太僵,即便是在李泰上任當日宴請袍澤同僚,在他看來也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今李泰已得一彩且弄得他有些顏面無存,卻仍不依不饒。

再回想尉遲迥兄弟之前針對李泰所言,自己那時還不以為意,心中越覺憤滿。既然如此,那就彼此在這后軍大都督府勢不兩立吧!

心中作此忿計,宇文護又遞給叱列伏龜一個眼神,示意他留此安撫統合群情人心,只要他們這些人能夠統一發聲,是非如何也不再重要。

于是宇文護便也緊隨李泰之后,率領自家一眾隨從們離開這兵城返回臺府。

李泰抵達府前之后,便被早已經等候在此的屬員引入府中,并趁行途中將昨日臺府發生的事情簡略交代一番。

李泰聽這一驚一乍的,原來還是錢荒鬧的,心里便也暗暗松一口氣。回城途中,那臺府使者也語焉不詳,李泰還以為是宇文泰知道了他跟宇文護之間的矛盾,想要出面調和一番呢。但既然是有正事需仰自己,那待會兒告起狀來自然更加沒有心理負擔了。

他也不擔心這么做會不會給人留下一個恃寵而驕的印象,起碼他是真的認真在做事。

反倒是宇文護這個走后門上位的家伙,在自己上任尹始便搞串結來動搖自己在后軍中的威望,哪怕宇文泰就是交代他來做這些,也實在太不知低調收斂、操之過急了。

心里這么盤算著,李泰便闊步往直堂行去。對宇文泰接下來將要詢問的內政問題,他倒沒想太多應對之辭,反正這政策只要能夠通過并實施起來,出資接盤的也主要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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