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韓正先操控著貨船緩緩靠上“老古董”。
范隊長和老朱見韓老板回來了,立馬跑過去幫著帶纜。
自從有了小孫女,自從女兒女婿都調到白龍港,老韓同志就把白龍港作為“母港”。
航經附近的時候都要回來看看,沒貨的時候也不再像前些年那么著急,干脆先回白龍港,一邊盡享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一邊等老客戶打電話。
王隊長幫著找的船工是一個鄉鎮航運企業的老職工。之所以退休了還出來打工,主要是呆在岸上不習慣,不像年輕人那么缺錢,也很喜歡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水上生活。
公公回來了,要趕緊迎接。
韓向檸跑到一層,迎上去問:“爸,回來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
老韓同志捧著茶杯跳到“老古董”上,笑道:“本來是去瑯山裝煤的,王老板說有三萬多噸進口煤炭要過駁到小船上運江城去。我又不喜歡拉煤,可人家都說了,只能過去看看。結果趕到那兒一看,駁船、掛機船有幾十條,等到明天下午都不一定能裝上。”
“駁運幾萬噸煤不找船隊找小船?”
“是啊,真不知道大老板怎么想的。”老韓同志不想聊那些,擔心地問:“檸檸,你怎么跑躉船上來了,涵涵呢?”
“我明天該上班了,先過來看看的,涵涵在宿舍,媽看著呢。”
“江上風大,要多穿點。”
“我知道。”
老爸知道勞逸結合,不像前些年那么拼,韓渝很高興。
畢竟年紀大了,要把身體放在第一位,況且家里現在的條件不知道比以前好多少倍,沒必要再沒日沒夜的賺錢。
見學姐又爬上去檢查自家的船,韓渝禁不住笑了。
老韓同志早習慣被檢查,正準備回船上去拿新婦要看的東西,就被兒子拉住了。
“三兒,做什么。”
“爸,我想打聽點事。”
“打聽什么。”老韓一臉茫然。
江上的情況,誰能有天天在江上跑的老爸熟悉!
韓渝豈能錯過這個機會,把老韓同志請到一邊,低聲問:“這段時間江上的治安怎么樣?”
老韓不假思索地說:“還行啊,我又不跑遠,反正附近水域的治安不錯,已經好幾年沒見過水匪,也沒聽說有誰在江上被搶過。”
“有沒有‘油耗子’?”
“油耗子肯定有,我估計還不少,不然油販子賣的那些低價油是從哪兒來的?但那些油十有八九是內外勾結偷出來的,只知道有,不知道怎么回事。”
“爸,你認識油販子?”
“在江上跑的誰不認識幾個油販子,你就算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會靠上來問你要不要加油。”老韓同志掏出香煙,隨即話鋒一轉:“三兒,你怎么想起問這些的?”
“爸,我是做什么的?”韓渝反問道。
老韓愣了愣,不禁笑問道:“嚴打,你們也有任務?”
韓渝笑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聽人家的說的,這次嚴打跟以前的嚴打不一樣,這次嚴打是在全國人代會作出的決定,副主席直接領導,各省市一把手親自掛帥。”
老韓同志背著風點上煙,眉飛色舞地說:“瀏河港錢老板的女婿也是公安,他女婿就有任務,要在多長時間內抓多少個,判多少個,跟工資掛鉤。多抓有獎金,完不成任務扣獎金!”
連老爸都知道這次嚴打跟以前不一樣,自己光顧著忙這忙那居然沒當回事。
韓渝有些尷尬,想想又問道:“爸,江上偷東西的多不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光有偷東西的,還有監守自盜的。”
“怎么監守自盜?”
“上次往無湖運煤的時候,就有小船靠上來問我想不想賺外快。說什么他們找人找船卸幾噸,保證看不出來,你說我能為了點小錢做這種事,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老韓下意識看看江面,接著道:“我不搭理他們,不等于別人不搭理。江上這幾年的船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有人膽大,什么都敢干,還有人專門干這個!”
韓渝驚問道:“有人專門干?”
“有些人專門運煤、運鐵礦石,船又有問題,在運輸途中做點手腳貨主真看不出來。”
“船有什么問題?”
“人家有門路,明明是五百噸的船,船舶登記簿只有四百噸,少報噸位多裝貨。在江上過駁時又不稱重,就算在碼頭裝貨人家一般也只看載重線,多裝的那一百噸他不就可以賣掉。”
老韓同志恨透了那些不規矩的船,想想又說道:“魚局這幾年抓了好多水匪船霸,運河的治安比以前好多,但想一網打盡很難,以前在運河為非作歹的老虎隊,有不少進了長江。
他們不敢明搶,也不敢故意撞船訛錢。改成跟收荒似的開著條破船,到處問個體船主有沒有東西賣,他們什么都收,從黃沙、石子到煤炭、礦石,連鋼材他們都敢要。”
早聽說過風聲,沒想到是真的,而且問題如此嚴重。
韓渝苦著臉問:“爸,你知道這么多,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他們又不來白龍港,有的甚至都不在濱江,不歸你管,跟你說有什么用。”
“現在歸我管了,爸,你還知道什么。”
“我現在喜歡在高頻里聊天,靠港時不怎么上岸,知道的不多。想知道江上的事,你可以問問老范!”
“范隊長天天在躉船上,他知道什么。”
“他做那么多年隊長,在江上認識多少人啊,你想想,光我們航運公司就有多少船在江上。”
“還真是,我可以請范隊長幫著打聽。”
“你去問他,我去船上收拾下衣裳,就回去看看涵涵。”
“好的,注意點腳下,別摔著。”
晚上七點半,躉船上燈火通明。
早應該下班回家老賈同志沒回去,原本今天休息的陳子坤也匆匆趕回來了,連四廠派出所白牛汽渡警務室的老丁老章都被請過來列席會議。
小龔參加工作以來開過很多次會,但像今晚這么嚴肅的會議是第一次參加,打開筆記本準備做記錄。
張平也從未見過韓渝如此嚴肅,心想這個會議是不是跟分局與港務局經警支隊斗得天翻地覆有關。
老丁和老章卻很欣慰,因為終于看到咸魚有點領導的樣子。
“去年前年也有嚴打,但這次上級對嚴打的重視程度前所未有,可以說這是繼八三年第一次嚴打之后,在全國范圍內規模最大的一次集中打擊行動。打擊重點為殺人、搶劫、強奸等嚴重暴力犯罪,以及流氓、涉槍、毒品、流氓惡勢力犯罪和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等嚴重刑事犯罪。”
韓渝頓了頓,環視著眾人道:“放眼全國,各地的嚴打重點各不相同。據我所知,首都嚴打主要針對影響惡劣、久偵未破的大桉,懂海、南河等省主要是嚴厲打擊流竄犯罪。
西山嚴打的重點是團伙惡勢力,東廣那邊是嚴厲打擊涉槍犯罪和毒品黑勢力,西廣、海青主要打擊制販槍支和毒品……
吃晚飯前,我打電話問過江政委,江政委說剛剛過去的三個月,光各類犯罪團伙全國就打掉了九萬多個,抓獲團伙成員四十二萬余名,另有三萬多名違法犯罪人員在嚴打行動的高壓下,自動到公安機關投桉自首或是在服刑監所坦白交代遺漏罪行。
但兄弟省市的同行也付出了慘重代價,開展‘嚴打’以來的這三個月,全國就犧牲民警七十五名,傷兩千八百多名,其中重傷兩百六十六名。”
白龍港的治安很好,白龍港也很閉塞。
不聽通報,真不知道外面有多亂,更不會知道兄弟省市同行為打擊各類違法犯罪付出了多大代價。
老丁輕嘆口氣,老章點上煙若有所思。
陳子坤、老賈神色凝重。
張平也想抽煙,見坐在對面做會議記錄的韓寧捂住了鼻子,又把掏出來的香煙揣進了口袋。
“各位,我們雖然來自長航分局、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三個單位,但我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我們都是江邊乃至江上的公安干警。尤其我們長航公安,我們長航公安局的全稱叫什么,小龔,你說說。”
“交通部長江航運公安局。”
“長江航運公安局,顧名思義,就是要確保長江航運安全的公安機關!上級對我們的要求,不只是搞好碼頭治安,我們長航公安也不只是客輪上的乘警。不夸張地說,長江兩千多公里干線的治安,都歸我們長航公安管。只是因為種種原因,轄區被劃分的七零八亂。”
韓渝深吸口氣,話鋒一轉:“今天下午,何局給我打電話,提醒我不能只盯著碼頭那一畝三分地,剛開始我也以為經警支隊給我們分局帶來了壓力,后來想了想才意識到局領導的良苦用心。
我們是長航公安,不只是碼頭民警,如果說之前的五年,我們分局的工作重心從只負責碼頭治安,變成了碼頭治安和岸線十公里水域治安兼顧。那么,從今往后,我們分局就要聯合水上分局,肩負起維護長江濱江一百多公里水域治安的重任。
換句話說,港務局恢復保衛處,成立經警支隊,對我們分局而言是一個轉型的契機。港務局保衛處和經警支隊擔負起港區內保的安全保衛工作,我們分局就能騰出手來做自己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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