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火老祖兀自捧著臉,在那“婆婆”腳下蜷身亂滾,發出凄厲痛苦的嚎哭。
“婆婆”揚手朝她臉上撒了一把綠色粉末,“哧哧”激響,白汽蒸騰。
離火老祖號哭聲陡然斷絕,身子一晃,委頓不醒。
白素貞此時已完全清醒過來了,背握長劍,再次高聲問道:“敢問閣下是誰?與我昆侖花神谷究竟有何淵源?”
那“婆婆”置若罔聞,將離火老祖收入乾坤袋,轉頭朝男童嫣然一笑,柔聲道:“好孩子,今后婆婆不能照顧你啦。你要記住婆婆說的,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須得心懷寬廣,切不可聰明反被聰明誤。腿瘸了,至多不會走路;但若走錯了路,可就萬劫不復了。”
許宣一震,言者無心,這句話卻像是說給他聽的。
卻見那“婆婆”秋波流轉,又朝此處望來。順著她視線所向,只見草叢中金光閃爍,卡著一個銅盤,銅盤中央有枚金針正在左右搖晃。
赫然正是當初從洛原君手中奪來的、可以指引六合棺的青銅羅盤!
他心中“咯噔”一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進入花神谷結界后,這羅盤便已不翼而飛,為何竟會落在此處?
羅盤數尺外落著一個乾坤袋,袋口半敞,應是從袋中滾落出來的。
袋子里隱約還能瞧見流霞鏡等物,俱是他所珍藏的寶貝。想來方才飛旋落地時,乾坤袋從懷中甩飛而出,落在了草叢里。
換而言之,青銅羅盤一直都在他懷中的乾坤袋里。
但他在花神谷內時,分明摸遍了袋里的每一個縫隙,一無所獲,為何出了花神谷結界后,此盤又突然現形?
正駭異莫名,香風鼓卷,那女子已沖到了面前,探手朝那羅盤抓去。
許宣一凜,待要搶身奪回,卻覺眼前一黑,臟腑劇痛如絞,幾欲暈厥。
咬牙再看時,她早已抄起羅盤,翩然掠出了十余丈外。
白素貞顯然也已瞥見了羅盤,俏臉微變,叱道:“哪里走!”顧不得許宣,御風疾追。
兩人快逾閃電,一前一后,瞬間便雙雙消失在那片殘垣斷壁之后。
許宣趔趄起身,掖好乾坤袋,忍痛急追。
白素貞也好,青銅羅盤也罷,都是他眼下至為關切的人與物,豈容許在眼皮底下得而復失!
奈何重傷初愈,引雷入體后,更是灼痛難忍,稍一運氣,便疼得錐心徹骨。
奔至廢墟,頹墻后山野茫茫,哪有二女身影?
余光瞥處,猛吃一驚,只見右側地上赫然多了一個直徑約三尺的地洞,黑漆漆的深不見底,也不知是被他先前劈開的呢,還是原本便藏于地底,屋舍掀飛后現出了原形?
念力掃探,洞道彎彎曲曲,極為深遠。
陰風倒卷,凄號如鬼哭,隱隱還能聽見潺潺水流,應是天然形成的地穴,四通八達。
想來白素貞便是追著那“婆婆”跳入了這地洞之中。
那神秘女子喬裝成“瞎眼婆婆”,在此處經營茶鋪,莫不是為了遮擋這處地洞?
若真如此,這地洞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閃電驟亮,只見兩個人影藏在斷墻后,見他瞥來,慌不迭地縮作一團。正是那對淫賊表兄弟烈云狂與馬呆呆。
想起先前眾魔頭的對話,許宣心里雪亮,他們為尋六合棺而來,此洞又在茅山腳下,無論洞中藏了什么秘密,多半都與李少微有關。
白素貞二女速度極快,莫說自己重傷未愈,即便狀態絕佳之時,也絕難追上。
與其闖入這地下迷宮撞運氣,倒不如從這對淫賊與離火老祖嘴中撬出點線索,或許還能找到她們。
當下大喝一聲:“出來!”
烈云狂嚇得連滾帶爬地伏倒在地,拽著馬呆呆,連呼“帝尊饒命”。
那男童宣兒轉身欲跑,被許宣追上一把提住衣領,兀自一邊掙扎踢打,一邊叫罵不絕。
許宣原想嚇唬他,見他滿臉怒恨倔強,殊無畏懼,松手笑道:“好了,我放你走,但你需老老實實回答我兩個問題。”
那男童一怔,“哼”了聲不置可否。
許宣道:“那‘婆婆’是你什么人?你和她住在這兒有多久了?除了你,她還有什么親戚朋友么……”
男童大聲道:“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你說好了問兩個問題,為什么問了三個?你連說話都不算數,我怎么相信你會放了我?”
許宣哂然道:“言之有理。那你就回答兩個好了。”
男童瞪了他一眼,氣鼓鼓地道:“我叫岳小軒,岳飛的岳,氣宇軒昂的軒。原本住在茅山北麓的白云村,半年多前村里著火,我家里人全被燒死了。婆婆路過那里,見我可憐,就把我帶在身邊。我到這兒的時候,涼茶鋪就已經在啦。我沒見過這個地洞,沒見過婆婆其他親人,不知道她這般年輕,更不知道去哪里……哪里找她……”
他見許宣和顏悅色,反倒爽快地全抖摟出來了。
提到家人都被燒死時,眼圈泛紅,兀自強忍著淚水,反倒說到最后一句時,忍不住抹淚抽噎起來。
想到他孤苦伶仃,無人依靠,許宣也不禁心中難過,從懷中取出幾兩碎銀,剛想給他,又縮回手來。
稚子懷金過市,兇險不言而知。
當下摸了摸他的頭,道:“原來你叫‘軒兒’……你放心,婆婆不是我的仇人,你們救過我一命。男子漢大丈夫,知恩圖報,我不會找她麻煩的。你既然無處可去,不如隨我……”
岳小軒急忙掙開他的手,朝后退了幾步,大聲道:“我不走!我要在這里等婆婆回來!”轉身便往山林中跑去。
許宣知這孩子年紀雖小,性子卻頗剛烈執拗,強之不得。
好在茅山腳下并無猛獸、強盜,雨勢也漸漸轉小,藏上一夜應無大礙,明日再讓許嬌容等人哄他回去便是。
于是也不追趕,轉頭朝烈、馬二人森然一笑,道:“現在輪到你們了。若敢有半句欺瞞,這便是榜樣。”
柴刀一揮,頓時將半面頹墻劈成了齏粉。
馬呆呆臉色漲紅,憤憤然正要辯解,烈云狂急忙一把將他按住,叩頭如搗蒜,連稱不敢。
這淫賊本來伶牙俐嘴,此時害怕得牙關格格直撞,說起話來磕磕巴巴,好不容易才將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
原來這廝乃是魔門五母之一“南極炙天烈焰圣母”烈南笙的親侄子,自詡“天下第一淫賊”。
烈南笙脾性乖戾暴烈,獨來獨往,與魔門中人極少往來,唯獨對李少微忠心耿耿。
據說當年烈南笙被“火云雷神”擊敗后,為了雪恥,在火山口速練邪功,走火入魔,多虧被李少微的陰極真炁化解,救回一條性命,從此對她感恩戴德。
那馬呆呆則是烈南笙當初與陜西望族馬大官人所生之子。
烈南笙父親豪爽俠義,對魔門十祖的“南極仙翁”翁鶴松曾有救命之恩。
翁鶴松隱居終南山十年,暗中收烈南笙為徒,傾囊相授。
烈南笙與馬大官人青梅竹馬,早早指配為婚,頗為恩愛。
奈何她十八歲那年,烈家窩藏翁鶴松之事被人告發,父親與幾個兄長都被朝廷刺字發配邊疆,死在半途,家道迅速衰落,她在夫家的際遇也因此有如云泥。
烈南笙性子又極剛烈,生下馬呆呆不久,便只身復仇,殺了京兆府七名官員,又盡屠仇敵滿門,帶著兩個嫂嫂和侄子,投奔南海師門,并立誓終身再不踏入中原半步。
馬大官人倒也癡情,終身未再婚娶,對她留下的這個獨子極盡溺愛,除了請來當地最有名望的山長傳授詩書,還讓他拜了道佛各門的高手為師。
馬呆呆看似人如其名,迂頭呆腦,卻又頗有名士狂放之風,任性不羈好酒色,做了不少荒唐事,人稱“三好呆霸王”。
所謂“三好”,即“好酒好色好詩書”。
烈南笙思念其子,卻又礙于臉面,不肯背誓,于是常常派烈云狂代為看望。
表兄弟二人性情相投,一來二往,更親如手足。按照“南極仙翁”師門之訓,“南極炙天神功”禁止外泄,烈云狂見馬呆呆好武聰敏,便偷偷傳了許多絕學。
烈南笙瞧在眼里,非但沒點破,反倒借著烈云狂,將心法傾囊相授。
“南極炙天功”修的是陽極真炁,心純則氣正,偏偏馬呆呆生性狂放,又受了這淫賊表弟的蠱惑,越是修煉“南極炙天功”,越是心猿意馬。
好在他自幼博覽圣賢書,自詡風流君子,不肯做強暴淫辱之事,總算沒有闖出大禍。但日積月累,不免邪火郁積,幾次險些走火入魔。
烈南笙心焦如焚,束手無策。恰此時,她收到了李少微的“蚩尤令”,讓她帶著“紫虛小劍”前往茅山腳下,與其會合。
“紫虛小劍”原是上清派“紫虛元君”魏華存的信物。魏華存是晉朝司徒魏舒之女,相傳在衡山修煉成仙,被尊為“南岳夫人”。
楊羲、許謐、許翙得其秘傳,在茅山創建“上清派”,封她為祖師。
她所留下的“紫虛小劍”與“元君密匣”也就成了歷代上清派元君所持信物。
李少微淪入魔道,被逐出師門后,為了避免“紫虛小劍”落入仇敵之手,悄悄將此物托與烈南笙秘存。不想一存便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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