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式從一個中年婦人身上滾了下來,攤開四肢,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
婦人卻一轱轆爬了起來,甚至來不及放下被掀起的衣擺,去案上的盆中取了一大塊連皮帶汁的肉,抱在懷里,匆匆出帳去了。
一個親衛闖了進來,輕聲呼喚。
“少主,少主。”
“別叫了。”李式沒好氣的喝道:“今天到此為止,老子困了。”
“少主,游騎打探到緊急軍情,在帳外等候。”
“軍情?”李式愣了一會,慢慢坐了起來。還沒說話,先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親衛出帳,將游騎叫了進來。
游騎是一個年約四旬的羌人,臉上有一道刀疤,看起來很是兇惡。他打量李式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卻又很快掩飾好,隨即看著案上裝滿肉的大盆咽了一口口水。
“什么消息?”李式無精打采的問道。
“小皇帝的斥候正在勘察地勢,南北軍可能會離開坡地,到平地上立營。”羌人游騎送上一支綁著木簡的箭。“還有這支箭,上面寫著字,說是特地送給少將軍的。”
李式狐疑地看看游騎,接過箭,解開繩索,取下木簡。
游騎滿懷希望地看著李式。
今天運氣不錯,如果這支木簡上的消息重要,他有可能得到酒肉賞賜,吃飽喝足,然后睡一大覺。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找一個關東婦人陪睡。
李式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突然跳了起來。
“哈哈,這簡直……這簡直是……”
他來回轉了兩圈,一眼看著口水都快砸腫了腳面的游騎,大笑兩聲,端起案上的肉盆,全部塞到游騎懷中,又拿起精美的酒壺,一并塞給游騎。
“全賞你了,敞開吃,敞開喝,不醉不歸。”
游騎大喜,眉開眼笑地出去了。
李式在營中來回轉了兩圈,又命人去請胡封。他看著手中的木簡,看一次笑一次,喜不自勝。
胡封匆匆趕來的時候,李式精神亢奮,正在帳中持刀起舞,哼唱著歡快的歌謠。案上擺著新準備的酒肉,剛烤好的肉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帳內彌漫著美酒的淳香。
“阿式,這是……”
“你看看,你看看。”李式將木簡遞了過來,繼續在帳中盤旋輕舞。
胡封走到燈旁,就著燈光看了一遍,也有點懵了。
木簡是衛尉士孫瑞所書,內容很簡單。
“逆臣李傕父子,無君臣之禮,冒犯乘輿,當誅。限期三日,束手就縛,自免請罪,否則頭懸于北闕,手足系于軾,悔之晚矣。”
胡封雖然讀書少,卻也知道這幾句話的份量。
且不說免了李傕的大司馬會不會刺激李傕,就這“頭懸于北闕,手足系于軾”十個字,就夠李式生氣了。
闕與傕同,軾與式同,這是當面辱罵。
讓人疑惑的限期三日,若李式不降,三日后又能如何?
“小皇帝要移營,士孫瑞要與我野戰。”李式笑嘻嘻地說道。
胡封目瞪口呆。“這……這怎么可能?”
“嘿嘿,若是你我,自然不可能做出這等蠢事。可是那小皇帝懂什么,士孫瑞自以為知兵,其實不過是一書生罷了。他們以為楊定的義子趁我不備,殺了我幾名游騎,就小瞧了我飛熊軍。嘿嘿,這次我不僅要雪恥,更要趁勢擊破士孫瑞的陣地,生俘了小皇帝,獻給大司馬。”
看著興奮莫名的李式,胡封只有一個感覺。
他們都瘋了,小皇帝瘋了,士孫瑞也瘋了,李式也瘋了。
——
第二天一早,興奮得一夜沒睡好的李式就帶著親衛,趕到塬下,親自察看地形。
胡封不放心,也跟著來了。
當他們看到南北軍的戰旗的確在移動,一隊隊的將士離開了山坡上的陣地,來到平地列陣,李式放聲大笑,胡封卻啞口無言。
“阿封,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李式用力地拍了拍胡封的肩膀。“若不是那幾個游騎大意,被楊定的義子殺了,他們如何敢生此妄心,挑戰我飛熊軍?”
胡封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些人都瘋了。
李式卻意氣風發。
他的思緒已經飄離了身體,離開了眼前漸漸成形的陣地。
這些人不堪一擊,毋須在意。
他擔心的是郭汜會不會來爭奪,擔心的是楊奉、楊定會不會來救駕。
“阿封,你能為我擋住楊奉、楊定嗎?”
胡封有些為難。
他只有兩千多人,又剛剛在楊定大營吃了虧,這時候要面對楊奉、楊定的進攻,為李式掩護側翼,的確有些勉為其難。
他很想勸李式報告李傕,請李傕派人來增援。
但他很清楚,李式不會答應。
他也想勸李式向郭汜求援,請郭汜分兵掩護。
但他同樣清楚,這更不靠譜。
郭汜會不會盡力且不說,置身于郭汜的包圍之中,想想就不安全。
“阿封,也不用你阻擊太久,最多半天時間,我就能擊破士孫瑞的陣地,擒小皇帝而歸。”李式豎起三根手指。“三陣!三陣不成,我就退軍,如何?”
胡封想了想,覺得可以接受。
以飛熊軍的戰力,三陣之內突破南北軍的陣地的確不是難事。如果三陣之內還不能成功,也只有撤退一條路了。
而且三陣用時很短,最多半天時間,楊定、楊奉應該來不及反應。
“那就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李式再次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啊,難追。”
胡封看著李式一副直不起腰來的模樣,心生鄙視。
這什么壞毛病,那么多年輕貌美的關東女人不喜歡,偏偏喜歡中年女人,而且貪得無厭,生生把自己搞得皮包骨頭,像個病鬼似的。
“行,我全以力赴,一天以內,保證不讓楊奉、楊定有一兵一卒越過我的陣地,威脅你的側翼。”
“我就知道你會幫我。”李式嘿嘿地笑著,用力摟了摟胡封的肩膀。
胡封強笑著,不動聲色的掙脫了李式,撥馬而去。
李式興奮之際,也不在意胡封的態度,轉身叫來一個屬吏,讓他去郭汜營中傳話。
他要移營到此,與郭汜靠得極近,不打招呼容易引起誤會。
更重要的是,他要向郭汜表明,這個機會是他先發現的,郭汜不能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