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多月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已經是五月底。
馬上要到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了。
姜望看了一眼窗外西垂的落日,緩緩收功,將已經日趨清晰的天地門隱去。
這一個多月,是姜望離開莊國后,最安寧的一段時間。
他基本就一心撲在修行上。
當然也沒有放下“種田”。
天青石礦脈距離徹底枯竭的時間又近了,但胡氏礦場里的礦工們,倒個個精氣神很好。
在重玄勝的安排下,姜望開始接手統合重玄家在陽國的全部生意。
來自重玄家內部的掣肘,大部分在齊國直接就被重玄勝斬斷了。
姜望是把青羊鎮當做大本營來經營的,雖然對嘉城方面來說,難免有鳩占鵲巢之嫌。
但在之前的礦脈枯竭事件里,他們的責任洗不清,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下。反正原本也是默認重玄家在此地有三十年經營權的。
青羊鎮的現任亭長是原礦場管事胡老根,自然唯姜望之命是從。
只要姜望還愿意用青羊鎮上的人做亭長,至少在表明上尊重席家的治權,席家便不會多說什么,就當胡由胡少孟父子還沒死,還在與他們明里暗里較勁便是了。
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其實并不難。
統治者自己尊重已制訂的合理法令,不貪瀆枉法便是。
讓老百姓安居樂業的方法,早已被前賢寫成律法,記成規矩。不曲解、不倒行逆施即可。
礦脈枯竭了,便去尋找新的礦。礦沒了,還有其它的資源產出。
大地是慷慨的,有數不清的資源供給大地上的生靈。只要不過分貪婪,懂得節制,就能生生不息。
對超凡修士來說更簡單——不過分盤剝就可以。
拿自己應享受的供奉,在自然災害前,做出自己超凡的貢獻。
這對姜望來說不是難事。
究其根底,姜望在青羊鎮并沒有做什么,但短短的一個多月,人們的精神面貌就煥然一新。
在姜望自己本身的修行方面。
首先是太虛幻境,他打進了前十,在通天境匹配戰斗中,已經位列第九。
勒溪福地在貢獻了一千零五十的產功之后,姜望便掉到了排名三十二的龍虎山,此后每月只有九百五十點的功入賬。
福地排名的下降他是早有認知的,也談不上失落。畢竟在福地挑戰中所遇到的對手都境界遠勝。
最終掉到什么位置才會停下,他也不清楚。但最少最少,他希望自己能在徹底被“逐出”福地前,可以守住排名,再往前進——這個目標現在看來還太遙遠。
算上通過論劍臺“賺”得的功,累計已有五千四百一十點。
“法”的積累則進展緩慢,只加了七點,變成四百三十五點。
一應道術自不必說,姜望是時時勤練的。
修行境界上,天地門在他自己的“視野”中,如今有如實質。
這是一扇高大的石質門戶,高約三丈,闊約丈八。這并非實質的高度,天地門所在的不知名虛空也未必能以此計量高低,純粹是姜望“目測”的感覺。
門上刻有銘文隱隱,看不真切,且不斷變化。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有的天地門,各不相同。天地門是每個人最隱秘所在,自然不能與人研究。
但在浩瀚的修行世界里,前人還是留下了一些記錄分析。重玄勝自然是不缺這些東西的,一股腦給了姜望一大堆。
有些完全不同、毫無幫助,有些較為類似,可以觸類旁通。
根據前人筆記,姜望推測這些銘文可能是他的修行體現,是他的道。
等他真正洞徹自己的“道”之后,或許這些銘文才會固定下來。
石門上最顯眼的,是三道橫紋。
以上中下的位置,完整分割天地門。
這三道橫紋分別代表天、地、人,是姜望小周天所凝聚意象,也是他獨有最強三劍的體現。
看似輕巧虛浮,實際卻最是沉重。
若非有這三道橫紋,天地門早已被姜望推開。
曾經支撐著他走到如今的根基,如今也阻礙著他的前行。
他必須要承受自己所構筑的一切,并且在這種承受之中,親手推開天地門。
如此才能夠打破天人之隔,道脈騰龍。
直到此時,姜望才真正明白了。
為什么說越強的通天境修士,這扇門就越堅固、越難推開。
而王夷吾那種人,則到了另一個層次。
他的力量已經走到通天境這個層次的極限,也超過了天地門所能到達的極限。
他的天地門強無可強,堅無可堅。
而他還在想盡辦法,試圖打破極限,讓天地門更強一步,讓自己可以走得更遠——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極限之所以是極限,因為已經被無數過往的天才所證明。
無數的天才走到這里,終不能寸進,于是宣布此為極限。
之所以姜夢熊敢說王夷吾是當世最強通天境,因為其人正處于通天境極限所在。哪怕將過往的絕世天驕拿出來比,在這個境界也只是如此。
對于姜望來說,他對王夷吾的層次當然不是沒有想法,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會往那里走,但不會偏執強求。
對于前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
如尹觀迫于佑國上層壓力,提前兌現潛力,以最快的速度踏入外樓境。
如王夷吾有姜夢熊的庇護,不斷夯實基礎,拓寬通天境極限。以最強之名前行。
姜望則和重玄勝一樣,在穩固基礎的情況下,盡可能快地往前走。
在到達終點之前,很難說得清孰優孰劣。
王夷吾當世最強通天境的名頭當然響亮,但終歸只是通天境。現在的尹觀足以輕松虐殺他。
但尹觀如果受阻于神臨境前,等王夷吾追上來,強弱之勢就會逆轉。
這一條漫長的修行路,每一個人都必須竭盡全力的跋涉。
對于現在的姜望來說,最讓他在意的,其實不是天地門。
而是“居住”在通天宮里的冥燭。
對于冥燭,姜望的感情很復雜。
一方面他很清楚這東西與白骨道的關系,另一方面這東西又的確救過他性命。
冥燭第一次起反應,應該是融合了妙玉的白骨之種。這一點姜望并不知情,是妙玉所述。
第二次是碰到妙玉的傷口,或許觸及了妙玉的道元,冥燭傳輸了只能對白骨道教眾起作用的肉生魂回術。
第三次是因為白蓮使用的封印記憶秘術,激發了冥燭的反應,保護了姜望不被封印記憶。并傳輸了以壽元催動、穿行陰陽的白骨遁法。
第四次,就是示警楓林城之災。
自楓林城之后,冥燭就未再有異動。(天府秘境里吸收死氣毒那次,姜望并不記得。)
但昨夜,冥燭在通天宮里移了一分。
姜望絕對相信自己的判斷,雖然對冥燭的主動研究都一無所獲,但他從未放松過對冥燭的觀察。
冥燭的的確確在通天宮里“悄悄”移動了。
他不知道這種事情是好是壞。
這讓他心生警惕。
在他有意無意的控制下,如今的道脈真靈也不再盤繞在冥燭上。
而是在九大星河道旋間來回穿梭,不斷淬煉,以期升華。
日照郡有七城,規模大體上都差不離。
嘉城在日照郡的中間偏東位置,而在嘉城的西南方位,有一座越城。
越城城北有一戶李姓人家,當家的常年在外做生意,很少回家,也不知具體做的些什么。
前一陣忽然回來,整理了一些東西便走了,據說去國外有一樁大生意。
也不知是去齊國還是哪里,他那個半聾的丑婆娘也說不清楚。
這年頭,普通百姓沒幾個穿城越境的,很多人一輩子就活在山村里,連鎮上也不曾去過。因而也沒人能核實真假。
也沒人有那個閑工夫。
但是沒過多久,老李頭就又回來了。這次在家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早些年經人撮合、搭在一起過日子的丑婆娘,也整日臉泛紅光,歡喜得很。
李家少與左鄰右舍打交道,大家伙也不好問他家生意做得如何,但從這家人平日吃穿用度來看,大抵是不差的。
對很多人來說,日子總是平常的過。
這一日,李家半聾的丑婆娘匆匆出了門,花大價錢請來城西最好的醫師,也不知是老李頭害了什么病。
也就是這一遭,周圍鄰居才知道。老李家富裕著呢。
不然城西的那家醫館,等閑誰請得起?更別說還請來了坐館的招牌秦老先生。
那可是該醫館的上一任館長,已經很久不親自出診。沒有百十兩金子,能夠請得動他?
有機靈的,便已經盤算著待老李頭病情稍好,拎些什么禮物上門套交情才好。也讓他帶一帶,看能不能摻和摻和那么能賺錢的生意。
富在深山尚有遠親,何況是富在這么近位置的鄰居呢?
別看老李頭年紀大了,門路準有不少,要不然能有那么些錢?
尋常人家害了病,咬咬牙也就捱過去了。哪有那么金貴還去看醫師,更別說看那么貴的醫師。
城主府上有人病了,都看的這家呢!
至于這病能不能好,秦老先生都出馬了,那還能不藥到病除?
待第二日,機靈的鄰居起了一個大早,拎著禮盒便準備上門去。
但他剛走出門,就愣住了。
隔壁李家大門緊閉。
門前掛起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