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刷污穢,不僅是一句比喻,也是現實中的景象。
新聯盟解放班達市的時間是今年年初,到如今已接近半年,想當初新聯盟打造克林區也差不多用了半年時間。
克林區只是非索港的一個區、人口規模十幾萬,而班達市卻要大得多,總人口達到了一百二十萬,但是改造班達市的速度,卻并不比當初打造克林區慢。
因為打造克林區是一切重新開始,大家都沒什么經驗,而如今從非索港那邊抽調了八千多名經過培訓的干部,大家都親身經歷并參與了改造非索港的整個過程,所有工作都熟練了許多。
重新規劃改造城市的道路,修建下水排污系統,在現有的條件下盡量硬化路面,還拆除了一些雜亂低洼地區的建筑,重新安置了居民,讓雨季到來時不再污水橫流……
鎮壓了盤踞在各個街區的黑幫勢力,禁止了黃、賭、毒、槍等黑幫控制的非法生意后,也打破了一直以來的各街區割裂狀態,很多措施才能得以落實。
重建秩序,包括經濟、行政、軍事體系,這些自不必多說。在民生方面也有幾項重點工作,比如農田水利建設、春耕生產、城市環境改造。
人們的生活方式以及生活的環境,能夠直接影響到精神面貌,這是很直觀的、誰都能看得到的變化。當初打造克林區,克林就是干凈的意思,誰都能聽得懂。這幾個月在班達市,同樣也展開了一場“愛家園衛生運動”。
假如說資金,可以說是來自于岡比斯庭、來自于華真行、來自于新聯盟,通過一系列的交易關系。若仔細“考證”,又好像都來自于楊老頭,因為如今的春容丹都是楊老頭親手煉制的。而楊老頭又好像不管閑事,只是布下九轉紫金爐大陣煉制了一批春容丹。
新聯盟投入的不僅是資金,想改造這里僅靠花錢是沒用的,它動員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生產能力……
另一項工作是修建公共廁所和垃圾站,這可不是小打小鬧,而是新聯盟的重點工程,費了很大氣力而且措施相當嚴厲。禁止隨地大小便、禁止隨地傾倒各種垃圾污物,成立了環衛部門和城市巡邏隊,順便培訓和吸納了不少就業人口。
這些都需要巨大的投入,對于班達市來說,也算是前所未見的巨資了。
新聯盟的轄區內已不再使用幾里幣,要么是東國幣,要么是供銷社發行的購物券。購物券可以買到各種生活物資、常用生產工具,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當地自產的,主要來自于歡想實業下屬的各個經濟單位。
假如不是非索港已有一定的生產能力,新聯盟也不可能以這么大的動作去改造班達市,幾乎將這座城市接近一半的成年人口都轉化為了勞動力,發給他們報酬,并調集了大量的物資供應,讓他們可以用勞動報酬買到需要的東西。
花錢買東西,其實只是一種表象,它代表的是的勞動儲備與生產結果,假如生產能力跟不上,又上哪里能買到東西呢?
錢在華真行的手里,可以進口各種物資、請東國團隊來建設各種工程。可是班達市居民的生活物資假如都需要進口的話,代價和成本未免太高了,相當于只投入不產出,當地首先需要建立起經濟的內循環。
所謂養活,指的是在現有的生活水平基礎上,保證五百萬人可以活下去。但是人們不可能只穿著破布衣服每天吃木薯,新聯盟改造幾里國,就是要讓人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目前的成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為新聯盟下一步解放瓦歌市、進而解放幾里國全境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至少能保證解放幾里國后,在全面整頓時期不會發生饑荒。
因為種種原因,人口素質相當低,因此勞動效率也非常低,這暫時也沒辦法,就算想改變也需要一個相當長期的過程。
盡管如此,根據墨尚同的計算,經過年初簡單而大規模的農田水利建設以及新農墾計劃,待到今年雨季結束后,僅班達市一地的農副食產量,就可以養活至少五百萬人口。
其境內有三條河流與眾多支流,雖然氣候上也分大雨季和小雨季,但農牧業條件要比非索港好得多。
華真行花了很大氣力才在非索港打造了一個北洛河流域,而這里只要經過相對簡單的建設改造,就可以建設出規模相當于十個非索港農墾區的現代化農業生產基地。
班達市是幾里國的北方重鎮,原守衛陣線的大本營,它的基礎條件比非索港好太多了,假如按前些年的水平計算,其生產總值大約是非索港的五倍。
其支柱產業是農牧業、手工業、旅游業以及少量輕工業。重工業也有一些,比如礦產,則基本被國外的礦業資本集團所控制。還算現代的電力以及通訊產業非常薄弱,原先都被守衛陣線所把持。
新聯盟為此專門出具了一份報告,表示新的農墾計劃不會影響到生態環境和野生動物棲息。而且有了農牧產出,當地人才能有生存保障,以生存為目的的獵殺行為才能從根本上杜絕。
當地政府還重新劃了一片面積更大也更合理的地方,納入了國家公園。這片新地方原先是國家公園旁邊的狩獵區,海外游客只要購買了狩獵許可,就可以在當地武裝保鏢的陪同下去打獵,如今也劃入了國家公園的保護范圍。
新農墾計劃有很大一部分區域原先位于國家公園內,是傳統的旅游觀光團宿營區。新聯盟重新做了規劃,改造成現戴的農牧墾殖區,此舉也引起了國際上好幾個環保組織的抗議。
原先班達市放著最合適的地方不搞農牧開發,也是因為有利可圖。劃出了面積巨大的國家公園,能夠得到境外慈善機構的捐助。只要當地政府派人維護和保護國家公園,每年都有錢拿,所以守衛陣線也樂得如此。
以往每年的大雨季,很多人是不干活的,也無活可干。當地人在雨季來臨之初在田地里撒上種子,和野種也差不多,等到雨季結束后便可收割作物。小雨季的時候也可以再來一次,到冬天還可以再收獲,只是產量要低一些,主要作物一年大體可以收兩季。
雨季的大部分時間,很多基本上就是喝喝酒、搞搞歌舞。有少數人可能會在工廠或作坊打工、去河流淺灘上淘金,換點錢回來繼續喝酒、賭博、抽葉子。得益于當地的氣候條件,下雨也不算冷,家里只要有屋頂能睡覺便凍不著,能找到吃的便能生存。
這份報告并沒有起到作用,境外機構的環保援助還是停了,班達市這邊每年損失了幾百萬美元的外匯收入,算上旅游業的間接損失可能會更多。新聯盟同樣沒有改變初衷,還是照常實施了新農墾計劃。
石雙成來到的,就是一座班達市,有些凌亂但并不混亂,有些忙碌卻充滿朝氣。
不是草鞋,雨季并不適合穿草鞋,而是用廢舊輪胎改制的涼鞋。外胎做鞋底、內胎做鞋絆,不僅可以保護腳底不被扎傷,更主要是防止各種寄生蟲感染。
新聯盟干部都得穿鞋,這是紀律要求,很快也形成了一股新風尚。新聯盟以及歡想實業雇傭的當地人,鞋子是免費發的,算是工作報酬的一部分。
可是今年的情況不太一樣,雨季仍然有很多人在工作,居民們走出家門參加各種有組織的活動,積極分子們還可以參加新聯盟組織的各社區培訓補習班,想成為后備干部必須要通過考核、拿到補習班的文憑,然后進入實習。
經過改造后的城市被雨水沖刷的很干凈,街頭還有維持秩序的巡邏隊不時走過,帶著橘紅色或藍色袖章,他們都穿著鞋。
新聯盟雖鎮壓了各個街區的黑幫,但不少人還保留了原先的行事習慣,市政部門為此還組織了專項的整治活動。這令當地土著居民非常驚訝,執法部門居然會管這種事情,甚至有社區街道工作人員挨家挨戶調查走訪……
夏爾原先有十篇演講,最近居然特地增加了一篇。這第十一篇演講的題目是《保護每個人的鞋》,這篇演講稿不是沈四書寫的,而是夏爾的自行發揮,專門針對現實中遇到的狀況。
這樣的涼鞋供銷社也有售,價錢也不貴,供銷社里當然還有更好的鞋。在這段時間,班達市發生過很多起搶鞋事件,外人很難想象用廢舊輪胎做的涼鞋居然也會被搶。
可是不少當地人原先就是這個脾氣,看見誰腳上穿了新鞋而自己腳上沒有,仗著人多勢眾或有兇器在手,直接就逼迫對方脫下來給自己。
石雙成第一次看見這種集會就很好奇也很驚訝,在人群中駐足觀看了半天。當眾被控訴的有五個人,掛著黑幫殘余分子的牌子。
這五人原先是肉市幫的幫眾,并非核心骨干,所以既沒有被鎮壓也沒有送到水利工地上接受勞動改造,被批評教育一番之后就放了回去。
按照夏爾的說法,假如新聯盟連群眾腳上穿的鞋都保護不了,還談什么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保障人們的生存與發展權益?
石雙成逛班達市的時候,看見了很多群眾集會,在空地上搭了個簡單的臺子和雨篷,既表演話劇也播放夏爾的演講,很多時候還開群眾批判大會,而當地人居然都喜歡冒雨觀看。
這種事情在原先的班達市很常見,幫派分子之間的沖突報復事件太多了,原因往往都是因為不起眼的小事,可在如今的班達市就算一個大案子,趕在風口浪尖,被新聯盟重點督辦。
批判會現場來的人很多,社區工作人員還組織了一批街坊鄰居,登臺揭露這幾個人曾經仗著黑幫勢力怎樣為非作歹、接受新聯盟改造后仍死不悔改。
結果這個五個人又結成了一個小團伙,專門在僻靜的地方搶涼鞋,他們不是為了自己穿,而是搶了之后,攢夠一批便拿到街區去賣。
有被搶者向聯合執法部門舉報,這伙人受到了懲罰。但他們又私下找到了自己懷疑的舉報者,其實是找錯了,卻用刀將對方捅傷,最后導致身亡。
這幾十個人其實也沒犯什么大事,都是因為當街隨地大小便被巡邏隊抓住的,這種事在以前沒人管,而現在卻是被禁止的。
石雙成在臺下觀看的時候,順口問了一句:“那些人犯了罪,已經被執法機關抓住了,直接處罰就行了,該罰款就罰款、該坐牢就坐牢、該槍斃就槍斃,為何還要拉到臺上讓群眾集會批判呢?”
總之現場批判的并不僅是他們今天的犯罪行為,也包括那個舊的時代的惡劣,還有社區干部當場宣講,告訴人們一定要堅決打擊舊時代的惡劣殘余。
這五個人被集會批判之前,其實已經被判決了,集會之后便押走行刑。然后又上來了一批人,挨個承認自己的錯誤、向在場的公眾們道歉,并表示今后一定要維護新秩序、做一位行為良好的新市民。
當那五名罪犯被押走,臺上又來了十幾個人向公眾道歉的時候,石雙成忍不住又問道:“你們怎么連女孩子都不放過?這也太羞恥了……”
因為當街隨地大小便,被拉上臺被群眾批判的也有好幾個女的,十七、八歲的年紀,在石雙成眼中可不就是女孩子嘛!因為這種事面向這么多人道歉,被大家指點議論,確實夠羞恥的,簡直是一種羞辱。
曼曼解釋道:“就是為了教育群眾啊!當大家清楚他們受到了怎樣的處罰、又為什么會被處罰,這么做是為了擴大宣影響。這是不僅是普法宣傳,也是政策宣傳,告訴所有人現在不一樣了,為什么不一樣……”
華真行苦笑道:“在歡想實業的高層中,法律部主管董律師,也曾經問過和你差不多的問題,他認為這么做是在侮辱人格。但是柯夫子說,首先要有社會共識、去形成健全的人格……后來董律師也改變了看法。”
華真行嘆了口氣道:“那也得先讓他們知道,什么是羞恥……”
他特意解釋了一番。當地很多人其實并沒有什么羞恥觀念,大多數時候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卻有著莫名強烈的自尊,有點破事便宣稱對方冒犯了自己,而自己犯了錯臉皮還挺厚,能不承認就不承認,反而會翻臉指責那些指責他們的人。
所以對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其實挺難處理的,新聯盟根據在非索港的經驗,不得不用了這一招,就是發動群眾進行批判、讓他們當眾認錯向社會道歉。攢夠一批定期拉上臺,成效倒是很顯著,如今這種行為已經越來越少了。
廣任看到的東西顯然更多,他也嘆了口氣道:“看似很簡單的手段,其實背后必須有一個非常強力、思想也非常統一的執行部門;看似很簡單的事情,便是移風易俗,重在教化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