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黑瞎子屯又迎來了新的一批游客,都拖家帶口的,數量超過三百人。這是專門參加“端午三日游”的。不知不覺,明天就到端午節了。
據旅行社那邊說,報名的有好幾千人,最后沒法子,只能是老幼優先,就這也有將近七十個家庭,三百多人。
這里面,也有最近媒體狂轟亂炸的一些因素。因為發現頭蓋骨的關系,最近這一周多的時間,都被這條新聞給刷屏了。
新聞之中,自然也屢屢出現黑瞎子屯這個地方,所以不光是省內,就是外省,也有許多游客報名,要到這個神奇的小村子瞧瞧。
可惜,黑瞎子屯暫時的接待能力有限,三百人都已經超標了,村民都得不少人住帳篷呢。田小胖也急切盼望著,村民新居能早點建完入住,到時候,就不用再為住宿擔心了。
老老小小的游客們下了車,舉目四望,心里失望:破破爛爛的小山村,到處都是土地,腳踩上去,鞋底就是一層土,好像有點名不副實啊?
昨晚剛剛下了一場小雨,所以地面稍微有點濕。其實這樣正好,可以防塵。可是在城里住慣了的游客,冷不丁有點不適應。
“這農村原來凈是土啊——”有個十多歲的小娃子,嘴里大聲嚷嚷了一句。
田小胖領著一伙人,正準備接客呢,一聽之下,就樂呵呵地接了一句:“沒錯,在喜歡的人心中,農村是凈土;你要是不喜歡呢,那就凈是土嘍!”
小娃子的父親也撇撇嘴:“現在還有凈土嗎?”
看來,這爺倆的情緒有點不大對頭,可是既然不喜歡,為什么還要來俺們這旅游呢?
正納悶呢,就看到一個梳著大背頭的老爺子,面色嚴肅地瞪了剛才那對父子兩眼:“少發牢騷,這次,你們爺倆就好好在這里改造改造——從身體到思想,都要改造。”
田小胖不由得抓抓后腦勺:這是拿俺們這當勞改農場了咋滴?
說話間,各家各戶已經來領人,因為是過節,所以都以家庭為單位,將游客帶回自家去招待。整個端午節期間,還是安排了很多游樂內容和項目的。
剛才那祖孫三代三個人,就被小丫給領回家。本來呢,他們家是不準備招待游客的,但是田小胖覺得這一家人不大好伺候,分到別人家,他怕引起糾紛,干脆還是放自個家里比較放心。
邊走邊聊,很快就知道了這三代人,還是田小胖的本家:爺爺叫田玉書,父親叫田力男,孫子叫田小大,上小學六年級。
領著客人,大包小裹的剛一進院,五條大狗就搖晃著大尾巴迎上來,嚇得田力男立刻大叫:“這狗傻大傻大的,咬人不?”
而他兒子田小大,則眼睛一亮,奔著大傻就去了,直接摟住狗脖子,揪住大傻脖頸上的長毛,翻身就要往大傻后背上騎。
這爺倆果然不是啥省心的——田小胖擺擺手,五傻就全都跳進柴火欄子。那個名字能組成“尖”字的小娃子,實際上卻很是莽撞,還想抓著大傻不撒手,被大傻使勁一搖尾巴,長毛甩到他臉上,這家伙才不得不撒手。
“臟啊,都臟死了,這狗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病菌,沒準還有狂犬病,小大你趕緊洗手去!”田力男嘴里又咋呼起來。
就連小丫都忍不住了:“叔叔,大傻它們,隔兩天就去河里自個洗澡的,我們天天都摟著它們玩兒,干凈的很呢。”
田力男撇撇嘴:“誰像你們農村孩子這么臟——”
這話就有點打擊人了,沒等田玉書老爺子訓斥兒子呢,就看到屋里噔噔噔跑出來幾個小家伙,一個個都白白嫩嫩,水水靈靈的,跟臟字可沾不上一點邊兒。
“干爹,俺爹俺娘說要從港島來咱家過節,下午就到。”小囡囡搶先匯報。因為要等田小胖他們,所以今天的午飯稍微晚一點兒。小囡囡手里還拿著個咬了一口的大粽子。
等他說完了,小光光也很是歡喜地說:“干爹,我媽媽也說要來咱家過節。”
過年過節啥的,將就個家人團聚,這也是國人的習俗。
而看到小囡囡拿著吃的,大傻它們又都搖晃著尾巴湊上來,一個個耷拉著大舌頭,一個勁哈嗤:給俺們也嘗嘗唄,粽子啥味啊,從來還沒吃過呢?
沒錯,它們還都滿周歲,真沒吃過粽子。小囡囡從來都不嘎,用小手捏著大粽子:“你們一家吃一小口,誰也不許搶,四傻,從你開始。”
“別咬了你的小手兒,有你哭鼻子的!”田力男說話確實比較臭,明明是好心,可是聽起來就叫人感覺不舒服。
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卻驚得他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只見那幾只傻大傻大的大狗,都張著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大尖牙,挨個在粽子上咬了一口。
瞧著挺嚇人,其實,每條大狗下口都非常有分寸,都鳥悄兒的,連小丫頭的手都沒碰著。沒有那種上去吭哧一口,連粽子帶手一起咬的。
最后還剩一小塊,被小囡囡高高往天上一扔,五傻蹭一下躥起來老高,牢牢用嘴接住。
高樹文老爺子輕輕點頭:“這幾條狗養的不錯,我小時候養過一條大黃狗,也是這樣,冬天在外面玩兒,手里拿著凍豆包,總是被大黃給踅摸去,可是,卻從來沒咬過我的手——”
“爸,你又講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誰樂意聽啊。”田力男又開始撇嘴,估計就差堵上耳朵說:不聽不聽,老頭念經。
田小胖倒是和老爺子聊得挺投機,說什么土狗忠誠憨厚啥的,說的老爺子連連點頭:“我小時候養的大黃就是好狗啊,那年搬家,搬到三十多里外的公社。大黃愣是一路追著跑,等到了新家,腳掌都磨出血嘍——”
說話間進了屋,放下東西,稍微洗漱一下,飯菜早就擺到桌上了。田小大根本就是個愣頭青,直接哧溜一下竄到炕上,炕上放著炕桌呢。
他剛要上桌兒,結果瞧見那兩排老抱子,一個個都熱得張著嘴,冠子一顫一顫的。身下,隱約好像還有大蛋。
“好大的雞蛋啊!”田小大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雞蛋,就伸手去摸。
這個可不是誰都能摸的,老抱子出嘴如電,就像他手背上叨去,叨上就肯定是一個大紫疙瘩。
還好,小丫早提防這個愣頭青呢,小手一身,擋住雞嘴,老抱子一瞧是小丫的手,連忙收嘴,就這,還在小丫的手背上留下一個白印兒呢。
“一點規矩不懂!”田力男還訓斥了兒子一句,然后自以為聰明地教兒子:“等老母雞下完蛋之后,才能撿雞蛋呢。這老母雞還真能下蛋,一次就下這么多,你們能吃的過來嗎?”
一屋子人都瞅著他,連小胖墩童麟閣的眼里都充滿了鄙視:大叔,你家老母雞能下大雁蛋啊?
能把抱窩的老母雞當成下蛋雞,這是一點農村生活經驗都沒有啊。田小胖也咂咂嘴:一家子,虧你還叫田力男呢,估計都沒下過田地吧?
最后還是小囡囡給這爺倆普及一下常識,這爺倆臉皮還挺厚的,吃飯照樣吃得挺香。
田小胖家的伙食還是不錯的,尤其是要過節了,村里殺了好幾頭大野豬,家家都沒少分肉。小胖家分了個大肘子,直接就烀上了,切成片蘸蒜泥吃。
另外,還有幾樣炒的野菜,這月份,正好是黃花菜最旺盛的季節,用雞胸脯肉炒黃花菜,味道很贊。
等吃過午飯,稍事休息,村里就召集各家各戶去領過節用的東西,什么縫制香包用的香料絨布絲線之類,還有包粽子用的粽葉和馬蓮啥的。
搞了大半年的旅游,黑瞎子屯也漸漸摸出門道,像這些東西,都是等游客來了,和村民一起完成。一來,游客覺得新鮮,二來嘛,也是為了增加游客的參與度。參與度越高,才越有意思嘛。
田小胖他老娘很快就弄好了五彩線和香包,一個個給小娃子們拴在身上,尤其是香包,都是黑瞎子屯自產的香料,無毒無害,天然芬芳,一直以來,都深受游客歡迎。
都一視同仁,田小大自然也混了一個香包,不時放在鼻子下面嗅兩下,還拿著去老爹跟前顯擺。
田力男聞了之后,立刻來勁兒了,湊到田小胖跟前:“這里面用的什么香料,我們公司就是專門研究這個方面的,或許,我們可以合作一下。”
“你那是啥公司啊?”田小胖順口問了一句。
田力男呵呵一笑,就開始顯擺:“當然是大公司,港資企業,有名的上市公司,專門經營珠寶和女性奢侈品的,港島林氏集團,總聽說過吧?”
嗯,當然聽說過——田小胖抓抓后腦勺。
小囡囡正學著包粽子呢,也跟著說了一句:“俺爹也在那個公司呢。”
田小大正試圖鼓搗貓,可是大丑小丑對他戒心十足,無趣之下,這小子就念叨了一句:“俺爹俺爹的,說話土里土氣的,你爹估計也一樣沒文化。在那個公司干什么的,是保安還是保潔員?告訴你,我老爸可是公司的研究香水方面的首席工程師!”
小囡囡眨眨大眼睛:“俺爹是公司的——嘿嘿,是公司里的廚師,俺爹做菜可好吃了呢,他最拿手的就是炒魷魚啦——”
“停停停,你這俺俺俺的,聽著就煩。我們是港資公司,都流行講粵語得啦——”田力男也感覺到高人一等的優越性:你一個廚子老爸,也好拿出來顯擺?
田小胖則瞪了小囡囡一眼:你又要作啥妖?
小丫頭連忙吐吐舌頭,繼續跟奶奶學著包粽子。黑瞎子屯包粽子,就地取材,都是用葦葉來包。葦葉比竹葉要窄一些,所以難度有點大,小娃子們的手小,總是容易漏米。
這時候,外面嘀嘀嘀的喇叭聲傳來,幾個小娃子都飛跑回去。很快,就簇擁著林氏夫婦進屋,小囡囡笑得可開心啦:“干爹,俺爹俺娘到咱家來啦——”
這話聽著咋這么別扭呢?田力男撩撩眼皮,然后就看到一個很有風度的男子,越瞧越眼熟,好像去總部那邊的時候見過。
于是連忙站起來迎上去:“林,林董,您,您怎么來啦——”
小囡囡則抱著老爹的胳膊:“這就是俺爹啦,他最拿手的就是炒魷魚呢。”
田力男就覺得脊背嗖嗖冒涼風:我把老板的女兒得罪慘了,這回,不會真把我給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