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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廷執沉默起來,前面那兩條議請自不必多看,關鍵就是在最后一條上,這看著平平常常,可此中用意卻十分之深遠。
有幾名廷執一瞬間都是在想,這等事是否值得?
而隨即他們知道,只要考慮了這等可能,實際上就落入了上宸天的算計之中了。
可有些算計就是如此,你明知道他是針對你而來,可出于某種對自己的有利考慮,又很難將之放棄。
這一招其實很高明,這是看到了天夏內部玄渾二道極可能借此崛起,對真修有了壓迫之勢,所以特意借由此事將之引動,因為訓天道章正好處于雙方的矛盾點上。
廢棄玄法就繞不開訓天道章,而只要有訓天道章在,玄渾二道必然崛起,要阻止此事,打壓訓天道章也成必然。
所以不管此事能不能辦成,一旦引發了玄廷的爭執或者不同異見,都會造成天夏內部的不穩。
這看去十分尋常之議談,其實也并不弱于一場兇險斗戰。
首座道人這時開口言道:“此輩妄動心機,訓天道章絕無可能廢除。”
不說訓天道章在推行之下此時帶來的種種好處,光說訓天道章引得五位執攝出面親自認可,這就絕無可能將之廢棄。
眾廷執心下都是微微一松,首執主動表明了態度,那大抵就能免了廷上之爭了。
然在這時,聽得一陣玉磬之聲傳來,眾廷執看去,見那聲音卻是從陳廷執座上發出的。
陳廷執這時緩緩開口道:“諸位,首執說得不錯,訓天道章是不可能廢除,但是諸位需當看仔細了,上宸天這回只是要我暫止用使訓天道章,而要能用此換得我天夏百年安固,當真不值得么?這里卻還有幾分商榷余地的。”
他抬起頭,看向首座道人,語聲之中隱含提醒道:“首執,上宸天這一次用意不難看出,若是我等一律不允,那么回去之后,其必定拋卻和談之念,一心備戰,那時我恐其走上那一步。”
說到這里,他又望向眾廷執,“諸位廷執也當知曉,上宸天其實并非沒有還手之力。而我若是能安穩延續百年,我輩力量當能穩穩壓過其等,屆時便他翻臉,也當無懼了。”
他目光移動之時,特意看向了竺易生,后者頓時想起當日陳廷執與他所言的那番話,也是不禁深思起來。
若是天夏隨時可以將上宸天剿滅,那今日其等所提議談之條件,也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可事實上,上宸天背后也自是有所倚仗的,若其不顧一切,卻也是能給天夏帶來極大的威脅的,現如今不過上宸天自己也不愿走這一步,但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那就難說了。
其實不止是他,今日能坐在這里的玄廷廷執,也都是清楚這件事的,也明白陳廷執顧慮為何。
首座道人看了陳廷執一眼,見他拋出此事,知曉此事必須要在廷上解決了,他看向下方,道:“陳廷執之見,諸位廷執以為如何?”
這時一聲玉磬響起,鐘廷執這時站了起來。眾人目光投去,晁煥則是一挑眉。
鐘廷執對上打一個稽首,道:“首執,諸位廷執,”他頓了一下,“鐘某不同意陳廷執之見。”
眾廷執都是有些意外,平日鐘廷執對訓天道章的可是屢屢提出打壓之言,今次這等機會本以為他會來一個順水推舟,可未想其卻是提出了反對之意,難道是還有什么下文么?
鐘唯吾此刻的確沒有借機打壓訓天道章的意思。因他雖然在意玄修日后會逐漸壓過真修,可事情自有主次,他十分清誰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死大敵。
訓天道章的出現,使得玄渾二道由此勾連到一處,并會對真修產生壓迫,甚至未來可能會使得真修邊緣化,可能對他本人如何么?
說穿了,最差的結果也就是他退下廷執之位,退位之人依舊是有玄糧可取的,不過是稍少一些罷了。
天夏的規序維護了上下,也同樣維護了他。
但是上宸天不同,上宸天要是得勢,那他們這些原本天夏的上層定然是沒有好結果的。
而且上宸天明白著是要挑起矛盾,他也不可能按照對方所期望的路數去走,真以為隨便挖一個坑,他就會跳下去么?
此刻他繼續言道:“陳廷執所言之事,我亦知曉,不過便是過了這百年,上宸天便就不做那事了么?只要他們一日不勝我天夏,一日強弱之勢不變,那么遲早是要做得的。
或許有人認為,有百年之期,我天夏早可趁勢而起,到時自是再也無懼,可如此簡單的道理,上宸天又豈會不知呢?”
他看向陳廷執,又言:“這一點陳廷執想必也是知道的,可陳廷執卻仍是堅持提出此議,想必是認定,百年之內,他們拿不出來手段越過我天夏。
不瞞陳廷執,鐘某也不認為此輩能超邁于我,但世事變幻,天數難斷,敵手意圖去做之事,我等絕不能遂其心意,故是鐘某以為,這等機會絕不該給他們!”
玉素道人點頭道:“鐘廷執這話不錯,便是上宸天走了那一步又如何,如今之我天夏又豈是昔日之天夏?”他冷笑道:“讓他們來便是。”
竺易生深思片刻之后,他拿起玉槌敲了玉磬一下,待眾人看來,才是緩聲道:“我天夏能從萬般險難之中一路行走至今,絕非是靠妥協退讓,而是經歷了諸般奮戰的,若是上宸天那里做得那事便能將我擊垮,那也枉費了我們數百年來之努力。”
眾廷執都是心下認同此言,數百年中,他們再是艱難險惡的局面都面對過,特別是百年之前,那時真是勢若危卵,險些有覆亡之危,可還不是一樣讓他們堅持過來了?
晁廷執忽然站起,大聲言道:“首執,晁某提請廷決!”
首座道人看他一眼,又看向了眾人,點頭道:“好!”
玉素道人冷然道:“上宸天之人由何處來,自何處去。此輩之議請,我當拒之!”他拿起玉槌一敲,登時發出一聲清亮磬音。
晁煥亦是一舉玉槌,袖袍蕩起,用力一敲玉磬,大聲道:
而在他之后,一聲聲磬音在光氣長河之上不停響動起來,眾廷執拒斥之言更是接二連三發出。
陳廷執見得眾人皆是如此表態,場中更是氣勢高昂,他沉默片刻,也是拿起玉槌敲了一下,也是贊從了眾人之議。
首座道人見此,不禁頷首,他看向光氣長河一端,道:“風廷執。”
風道人站了起來,道:“風某在。”
首座道人道:“你明日去回告那上宸天來使,他們今次所提之請,我天夏一概不取!若還想談,門在此處,可以換冊來見。若是不愿,我天夏亦不勉強,只望他們慎思之。”
風道人道:“風某遵諭。”
此事到此便算定下,下來便看上宸天選擇了,隨著首座道人那里磬鐘一敲,諸廷執便從光氣長河之上各自退走。
竺易生起身離座,向外走去,但是他并沒有立刻轉回自家道場,而是站在那里不動,似在等著誰人。
過了一會兒,陳廷執來到他身側,并道:“竺廷執,你該知道,陳某并無私心,只是上宸天若行那事,我天夏就要付出不小代價了,若得緩上一緩,就可避免許多無謂死傷。”
竺廷執看著遠空,道:“我知道陳廷執之意,可是有些事,哪怕只是為胸中一股意氣,那也是不容退縮的。”
陳廷執皺眉道:“意氣?”
竺廷執目光看向下方,似是又看到了那一株遮護青陽上洲的巍巍青榕,他道:“過往許多人,為遮護天夏,付出甚多,我做不到如他們這般,難道還做不到堅守他們遮護下來的天地么?
陳廷執不由默然。
竺廷執回轉身,道:“我天夏自此世之后,宛然新生,勃勃奮揚,陳道友,不要不太小看如今之天夏了,以我如今之勢,又何須妥協?他們要來,就讓他們來好了。”
晦亂混沌之地的道場之中,張御坐于主宮之內,正在祭煉那護持法器,面前可見有一團紫色光氣飛舞。
此是他以紫星塵沙為參照所煉,這法器一旦煉成,即能聚合為一,又能用于侵攻,還同時兼具遮掩之能。
關于護持寄虛之地的法器,到底是以遮掩還是以守御為主,道書之上注疏中還有過許多爭論。
有人認為寄虛之地若被人找到,那么離被攻破已是不遠了,還不如已遮蔽為主,在此期間盡快解決掉對手,那便無礙了。
而另有人認為當以守御為上,只要法器堅不可摧,那立于不敗之地。
其實這里沒有對錯,只有思路不同。無論哪一個說法,其實都是需要契合自身功法還有戰斗風格來用的。
而他身為守正,所要面對的是各種手段不一敵人,若是走單一之路,那極可能被人輕易克制,故是需兼具各方之所長。
正當他用心祭煉之時,卻是心神中生出一陣感應來,便自道場出來,來至守正宮中,見是玉素道人正面色嚴肅的等在那里,他眸光一動,抬手一禮,道:“道友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