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毛玠的商談結束之后,郭鵬結束了在長安的旅程。
他給了毛玠一張空頭支票,讓他慢慢等待回到洛陽的機會。
至于什么時候兌現這張空頭政治支票,那就是郭瑾的事情了,郭鵬只是負責給出而已。
郭鵬走后,毛夫人向毛玠抱怨郭鵬來得太突然,她又沒什么準備,招待曹蘭她們的時候真的很緊張。
毛玠對此哭笑連連。
“緊張?你那也叫緊張,夫人啊,你要是緊張,我這又叫什么?”
“不過是太上皇來訪,太上皇都不是皇帝了,橫豎只是老人家出來散散心,你怕什么?”
“說你沒有見識。”
毛玠搖了搖頭:“太上皇退位歸退位,你信不信,如果他說要撤了我的職,一個月之后咱們就可以打包回老家了!”
“不至于吧?”
“不至于?”
毛玠冷笑一陣:“是太上皇建立了魏國,不是當今陛下建立了魏國,而且你看到他身邊帶著的皇長孫了沒?”
“看到了。”
“那就是下一位皇帝了。”
毛夫人有些難以理解毛玠的跳躍性思維。
那個少年人怎么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當今陛下即位還不滿一年,怎么就下一任皇帝了?
這會不會太快了?
毛夫人搞不明白的事情,不會有人幫她進一步解答,毛玠自然也不會。
當然,毛夫人也沒有必要弄清楚,只要毛玠弄清楚了就可以了。
毛玠現在是弄清楚了,所以他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加快整頓雍州經濟,把雍州經濟的大盤掌握在手,牢牢控制住,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沖擊。
遠隔千里之外的一場域外戰爭,居然會影響到我這里的經濟?
毛玠深深感受到了世事的奇妙。
然后轉身回到雍州刺史官署,一邊寫奏表給皇帝郭瑾,一邊下達政令——從現在開始,不再批準任何酒肆、旅店和外貿類商鋪的辦設。
已有申請一律駁回,往后再提交的申請一律駁回。
別的不說,先從源頭進行整頓,把外部的滾滾洪流遏制住,再去想辦法處理已經開始在內部肆虐的洪水。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毛玠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步子邁得太大了。
雍州境內所半辦設的與外貿有關的商鋪,還有那些酒肆、旅店的數量,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大。
而且相當一部分規模很小質量也不高一旦遇到沖擊必然是第一批倒下的。
這些都是當時經濟繁盛時期跟風辦設的私人小商鋪,本身就是為了賺小錢,經濟繁盛的時候大商鋪吃肉小商鋪也能跟著喝點湯,現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湯了水都沒得喝。
毛玠一邊擦冷汗一邊開始準備應對不久之后即將到來的經濟風暴和政治風暴。
能否跨越過去就是自己能否更上一層樓的機會了。
過去了一部尚書可期。
過不去那就干脆一點主動辭職省的被那群保守派老官僚們窮追猛打不得好死。
毛玠是如此思考的。
離開長安城之后,郭鵬便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在北庭都護府停留一陣子。
他想看看看看被自己外派出去成長鍛煉的諸葛亮究竟成長到了什么地步。
一個商業方面的變革應該不足以體現出諸葛亮的才能和成長。
正如他所說的,未來,他死了以后,真正可以繼承他的意志治理魏國的是諸葛亮。
目前郭瑾手底下自己的人才庫里陸議算是頂級的陸議的確聰明但是目前沒有太多的行政經歷,尚且還不能算國家棟梁,而且獨木難支需要幫手。
論軍事,魏帝國目前在軍事上的專業人士數不勝數,中生代主力軍也有很多軍事人才,輪不到諸葛亮稱雄。
但是要論行政,中生代行政官員里,論及行政能力,諸葛亮肯定是當之無愧的首選之才。
諸葛亮應該待在郭瑾身邊,幫他處理國家大事,郭瑾需要給他充分的權力,讓他盡情的施展自己的才華,貫徹自己的想法。
無論是搞經濟還是搞行政,亦或是強化中央集權,經過歷練的諸葛亮應該都是一把好手。
而且從他敢于打破坊市界限、正大光明發展商業的情況來看,他也是一個敢于作為的政治家。
無愧于他在歷史上的地位。
以區區一州之地對抗強魏十州之地,用一百萬在籍人口的實力對抗五百萬在籍人口的實力,主動發起五次進攻,甚至還有兩次所圖甚大的戰略進攻,打的魏國險象環生。
不說戰果,能夠憑借一州之力發動五次進攻,本身就能體現諸葛亮強大的政治能力。
沒有這種統籌規劃和強制執行的政治能力,根本就無法發起行之有效的戰略進攻,在討論軍事能力之前,首先就應該對諸葛亮的政治能力給予滿分的評價。
在這種層面上,諸葛亮甚至強于劉邦身邊的蕭何。
而在軍事和謀略的層面,諸葛亮或許不如韓信和張良,但是一個諸葛亮做了漢初三杰的全部事情,難道還不足以稱之為偉大嗎?
作為二代皇帝,郭瑾需要敢作敢為的人在身邊輔助,而能把諸葛亮提拔起來留給郭瑾,是郭鵬覺得郭謹一朝乃至于未來郭承志時代魏帝國不會出大亂子的重要前提。
郭瑾需要幫手,一個陸議不夠,還要加上諸葛亮才能算是穩妥。
如此,才能保證穩住大局,大局之下的些許小小波動,就不會動搖魏帝國真正的根基了。
說起諸葛亮,郭鵬又想到了司馬懿。
根據他所知道的情況,司馬懿和毛玠的關系匪淺。
好像是在之前涼州貪腐大案爆發的前后,這兩人有了一些交集,而后司馬懿得到了毛玠的欣賞。
公開的信息是毛玠欣賞司馬懿治理地方的成果。
但是私下里的原因,據郭鵬所知,乃是司馬懿將一個重要的消息透露給毛玠知道,讓毛玠得以在涼州貪腐案爆發的時候保全了自身。
這是臨淄營密探查出來的秘密情報。
據說當時司馬懿曾經秘密拜訪過毛玠,與毛玠做了私下里的商談,給了毛玠很大的幫助。
當時郭鵬就很感嘆,覺得司馬懿其他的不說,抗壓能力和政治眼光是一等一的,政治能力且不提,他首先是個優秀的政客。
利用自己的優勢和上位者做政治交易,這種事情并非一般人能做的出來。
之后,度過危難的毛玠投桃報李,司馬懿的弟弟司馬孚就被毛玠辟為屬吏,在涼州刺史府工作。
于是司馬懿和毛玠的政治交易的內容也就暴露出來了。
司馬懿利用這件事情給自己的家族謀取了政治利益,成功把弟弟司馬孚推薦給了毛玠,成為毛玠的故吏,與毛玠綁定在一起。
司馬家族有了第二條路。
當時察舉制度和征辟制度還在運行,毛玠的辟召權還存在,司馬孚就去到了毛玠身邊辦事,在他身邊工作了兩年多的時間。
據說他的工作能力比較強,得到了毛玠的信賴和重用。
毛玠是個很講政治信譽的人,不會隨隨便便就敷衍了事,很顯然,毛玠認為扶持司馬家族對于自己的未來很有好處,所以對司馬孚也是相當的照顧。
延德七年,科舉制度確立前夕,天下風起云涌,皇帝和士族的矛盾激化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當時的武威郡姑臧縣縣令公開反對科舉制度,認為這是禍國殃民之舉,被郭鵬撤職問責,罷官為民。
毛玠抓住機會,趁機舉薦公開支持科舉制度的司馬孚就任姑臧縣縣令。
他搶了一個好時機,鉆了一個大空子,讓身為吏員的司馬孚華麗變身,成為了官員。
至于司馬孚是真心支持科舉還是為了做官,這已經不得而知,反正他們司馬家族作為士族的一員,背叛了士族的立場,成為極少數擁護科舉制度的士人家族。
到眼下,司馬孚因為政績突出,已經從姑臧縣縣令升職為武威郡郡守,成為兩千石官員。
可以說是從一條咸魚的地步成功翻身。
官和吏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相當于正式工和臨時工之間的區別,二者福利待遇和權勢有天差地別。
科舉時代之前是清流和濁流的分水嶺,科舉時代之后則是考試出身和非考試出身之間的鴻溝。
就是那種在上面制定政策叱咤風云的人與在下面累死累活跑腿的人之間的區別,而且二者在科舉時代之前甚至沒有轉換條件。
很多官員天生就是官員,吏員則天生就不可能成為官員。
就算到了科舉時代,也有很多限制,不允許吏員成為官員之類的限制等等。
郭鵬最開始限制察舉和征辟制度的時候,也是把官員的任免權收歸中央,把吏員的辟召權留給了地方,以此限制地方長官的權威。
地方長官從此以后只能辟召吏員,而不能決定官員的人選,這對地方長官的打擊是非常之大的。
有才能有眼界的人肯定想要成為官員,而不愿意做一個區區吏員,放在以往,寒門豪強才會去做吏員,士人都是要做正式官員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郭鵬就能在科舉尚未確立的時代打壓地方勢力,確保人才向洛陽流動得中央向心力。
但是士人家族的選擇絕非唯一,在漢朝還沒有滅亡的時候是如此,入魏之后也是如此。
一手中央一手地方在當時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