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部整理完畢之前,交州和中央之間的矛盾始終都是次要矛盾。
對于分得清主次矛盾的郭某人來說,交州完全可以放在最后解決。
所以當時,郭鵬根本無意于染指交州,只是讓朱靈和張遼不斷帶兵在荊南四郡和揚州南部開拓新的領地,開發江南土地。
期間,郭鵬零零散散得到過一些關于交州的情報。
比如張津的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精力不濟,并且時常流露出想把交州牧的地位和權力傳承給他的兒子的想法。
但是他的威信不夠高,和麾下的部將相處不好,時常有矛盾爭端,全靠身為皇帝的郭鵬任命他才能做交州牧,所以他的想法很難達成。
當初,郭鵬還沒有南下侵擾荊州而劉表還沒有死的時候,劉表曾經對交州產生過野心,想要占據交州,因此和張津交惡。
雙方打了兩三年的仗,張津的實力和交州的戰爭潛力遠遠不如帶甲十萬的劉表與荊州,而且也不怎么會打仗,給交州的軍隊和人民帶去了很大的損失。
盡管劉表未能得逞,但是張津一樣被部將和地方實權派所憤恨——
這是當然的,因為張津打仗損耗的是地方實權派的力量。
交州什么開發程度,荊州什么開發程度,你心里沒點數?
張津還真沒有,郭魏帝國的壓力傾瀉到荊州頭上之前,張津和劉表的部將連年戰斗,大小戰斗不斷,敗多勝少,但是限于交通等因素,劉表始終也不能擴大戰果。
后來魏帝國建立,劉表感受到了壓力,不得不轉道北向,再也沒有騷擾過交州,直到他病死之后,荊州政權覆滅。
魏帝國控制了荊州,強大的壓力直接懟在了張津的臉上。
張津比對一下雙方實力,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感,于是主動上表投誠,算是解除了交州的危機,以此獲取了一定的威望,坐穩了交州牧的位置。
但是這并不是結束,張津喜好宗教,喜好文學,平日里和文士相處的很好,和部將們的關系卻很差。
等到他身體不好,開始考慮后事的時候,才發現一群搖唇鼓舌的文士并不能幫他的兒子坐穩交州牧的地位。
首先,郭鵬那邊不一定能說得通,魏中央勢力是否還愿意讓交州名為歸附實際獨立,那還不好說。
而且交州并非沒有眾望所歸之人。
交趾太守士燮就是那個眾望所歸之人。
士燮祖上是豫州的魯國人,是北方人,新莽之亂時期為了避禍南下交州求取生存。
發展數代人之后,到士燮的父親這一代,成為交州有名的大豪強,擁有大量的財富和土地,還有人口,當時士燮的父親就做過日南郡太守。
到了士燮這一代,士家更上一層樓,在張津麾下,士燮和他的三個兄弟都擔任了太守的職位,而交州一共才七個郡。
可以說交州的一大半都在士家手上。
張津對此充滿了危機感。
因為想要把地位傳承給兒子,又擔心自己死了以后郭鵬顧慮到士家的權勢而放棄自己的兒子委任士燮擔任交州牧,所以他常常為此感到憂慮,苦苦思索解決辦法。
后來,他大概想到了一些辦法,并且自此開始主動和部將們走近,對于部下一些出身本地或者外地的領兵將官經常給與優惠,賜予一些錢財、寶物之類的,倒也真的得到了一些將官的歡心。
這些將官開始和張津互相走動,互相拉攏關系,張津也借著自己的權力給他們謀取一些好處,從而漸漸聚集了一批對自己比較忠誠的部下。
有了這些不屬于士家傳統勢力范圍之內的人做他的基本盤,張津覺得有底氣了,膽子大了起來,覺得自己有必要也有能力開始為兒子的繼承者地位搞鋪墊。
交州雖然蠻荒,但是在這里,他們父子可以做土皇帝。
中原雖然繁華,但是在中原,他們父子只能做仰人鼻息的存在,砧板上的一條魚。
寧為雞頭,不做鳳尾。
張津選擇家族扎根地方,不想北返,動作連連,還寫信給自己在京城的好友——禮部尚書許靖,請他代為奔走、運作,好讓他的家族長期留在交州。
張津的種種行為,引起了交州地方實力派士家的注意和擔憂。
張津是空降領導,權力擁有者,士家是盤踞一方的地頭蛇,交州的無冕之王,雙方的利益存在根本矛盾,根本不可能調和。
更別說士家表面上尊崇張津,表面上不與張津產生任何沖突,但是實際上可絕對不是那么簡單的存在。
七個郡,四個郡的太守都是士家人,士家是真正的無冕之王,實際權力不比張津少。
得知張津在中央請人代為奔走,幫他爭取世襲交州牧的權利,士家十分憂心。
他們感覺張津現在已經開始致力于張家的本土化,要是給他更多的時間,借著交州牧的權力,張家本地化的進程必然大大加快。
到時候,士家必然是張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拔之而后快,而且張家還有中央撐腰,士家除非造反,否則沒有生機。
而造反……
打得過魏國中央軍嗎?
士家的精英們齊聚一堂,紛紛表示絕對不能讓張津傳承交州牧地位的想法成功。
于是他們提出了要派人去洛陽中央找人奔走,宣揚張津想傳承交州牧地位是在為割據一方做準備,實則想要造反這樣的說法。
士燮表示,士家一定要和張津劃清界限,張津想要世襲交州牧,而他們則不能這樣做,他們要堅決支持中央派來的交州長官,絕對不走到臺前,絕對不侵奪中央權力。
士家一定永遠乖乖的做地方豪強,絕不問鼎交州最高權力。
士燮看得通透,魏帝國暫時無力顧及交州,想要的就是交州保持穩定,就好像現在這樣。
張津想要世襲交州牧,未免過于天真,簡直就是想割據,魏天子一定不會答應。
而士家如果表示堅決支持中央派來的交州長官,就和張津完全不一樣了,士家就顯得深明大義人畜無害。
畢竟士家是地頭蛇,不管派來的長官是誰,只要愿意和士家和睦相處,保護士家的利益,那么士家并不介意誰來做交州牧。
而且士燮也從來不覺得士家有那個力量在魏帝國威壓天下的時代割據一方。
當年南越王趙佗足夠強勢,威望很高,實力也遠比現在的交州地方要強,結果呢?
南越國不還是變成交州了?
所以士燮主導下的士家根本不想做這個明面上的首腦,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抗衡中央政府,所以只想安心的維護自己現有的利益。
這一點,是張津辦不到,也無法接受的。
張津也是生病病昏了腦袋,也不想想魏天子掃滅四方平定八荒,何等雄才大略的人,最討厭的肯定是割據,而你這個交州牧居然明明白白的跟他說——我想割據,請你答應。
你是不是腦袋壞掉了?
士燮不由的感到十分有趣,覺得張津就是個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