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放了我”我艱難的吭哧道,嗓子眼里發出的卻是二叔的聲音。
“咯咯咯,”面前的我的身體詭異邪性的笑著:“二叔啊,你就安歇吧,家里的事我會幫你打理好的,再說該享受的你也享受了,人就那么回事兒,也不枉此生了,哈哈”
我像一灘爛肉被拖上了二樓,厚重的防盜門被打開后,一股股強勁的風刮了出來,涼意陣陣,那感覺不像是進了一個房間,而是被拖到房頂上
陣陣霉腥夾雜著爛木頭味兒涌入鼻息,這里面擺設著一個靈堂,兩口漆黑的大棺材躍然眼前
滿屋子像是糊大字報一樣貼滿了各式各樣的畫兒,濃墨重筆,寫意逼真,就仿佛小時候看過的小人書,以不同比例大小展現著,里面的內容雜亂繽紛,有神鬼,有人畜,有古代的,有現代的,還有荒村人家,枯墳老樹,以及遠山近景兒。宛如一個光怪陸離的大染缸,好多都是沒畫完的未成品,層層疊加,張張糊住,就像是間紙糊的房子
棺材頭前方的神龕上,赫然擺著二叔的牌位,江曉蕓之位還有一個靈牌,因為角度的問題,我看不清上面寫著什么,兩盞白燭幽幽的燃燒著,強風之下,它們竟絲毫不為所動
被二叔控制的我的身體,推開了其中一口棺材,將我拽了進去,堅硬的棺材底部還泡著一灘黏糊糊的液體,不知道是什么,有股難聞的油腥味兒。
“二叔啊,一會兒麻藥勁兒過了可能會有些疼,不要緊,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看著自己的臉在對自己說話,我陷入了絕望的沼澤中,這一開始就是個圈套,我像豬一樣一點點被料套進了棺材里,此時欲哭無淚,只能默默的接受命運的不公,當沉重的棺材板子蓋上時,我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咣咣咣”棺材外傳來了陣陣敲詐聲,整個棺材都在顫,占據我身體的二叔,似乎在外面釘棺材,要將這口棺材封死他是怕我置換的身體漸漸能動后,再從這里逃出去,這家伙的心真狠啊
我默默的承受著,想來窒息馬上就會到來,活活被憋死的感覺很痛苦,但我沒有任何選擇。
這個時候,大腿、肚皮、后背上,還有脖子,幾乎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開始劇烈的瘙癢起來,還夾雜著火燒火燎的疼,尖銳的刺痛如針扎一般,愈發的強烈
我難受的吭哧著,身體也漸漸能動了起來,意識到這就是二叔所謂的麻藥勁兒過了,他那滿嘴漆黑的牙可能就是抽麻藥抽的,平時用來鎮痛渾身潰爛的尸瘡此時一齊爆發,將痛苦轉嫁在了我的身上
我虛弱的抬起胳膊,推了推那棺材板子,覺得自己很可笑,棺材已經被釘死了,怎么可能推的開倒不如多保留點兒氧氣,一會兒死的會舒服些,說來也怪,身體接觸那黏糊糊油狀物的部分,疼痛會稍微輕些,像是抹了清涼油一樣,我開始本能的翻轉著身子,讓棺材底部的藥膏盡量的涂抹全身
感覺自己像一只蠕動的蛆,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聽見了防盜門的關閉聲,我徹底絕望了,這棺材底的鎮痛油,算是二叔對我最后一點兒的“人道主義”吧。
我心里很困惑,二叔如果跟我們江家沒有血緣的話,那牌位上的,根本就不是二叔啊,他不姓江啊,江曉蕓并不是他的真名,還有如果爺爺死了,把魂兒還給二叔,那二叔的本質,應該就是我的爺爺呀,他為啥還要殺我呢斷了自家的香火。
思考和難受的翻騰加劇了氧氣的消耗,我感覺上不來氣,腦袋要炸了,肺幾乎翻出來,瀕死的窒息終于來了,短暫的35分鐘對我來說成了可望不可即的鴻溝,我不怕死,但受不了這死前的煎熬
漸漸的強烈的暈眩再度襲來,周身麻木,痛苦中的我殘留的一點意識在竊喜,竊喜自己就要死了,痛苦就要結束了。
好似融化了一般,隨著身體的腐爛,我的世界開始和二叔的世界融合,無數他的記憶涌入我的殘念中。人們都說,死亡體驗是一生的經歷快速重新演繹,我丟失了自己的身體,意念中演繹的,都是他的經歷。
好像是看一場電影,二叔是我,我是二叔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比他向我口述那些離奇故事,更加生動,真切
1993年7月,二叔在山西運城鄉下收寶,那年月,法制建設還不是很完善,去陜西盜墓的人很多,有人因此發了大財比較牛逼知名的,要屬侯馬的候百萬,據說96年槍斃他的時候,他老婆放出“豪言壯語”,只要能放了我男人,再給你們蓋個侯馬市
二叔這一趟收獲頗豐,保守估計賺個510萬沒問題,一年只要做成一單,基本上好幾年吃喝都不愁了。
正準備離開村子的時候,碰巧有個“主顧”家兒子結婚,邀請二叔參加,無外乎隨點份子喝點酒,二叔樂呵呵的去了。
農村的婚禮就是那樣,起起哄,扯扯淡,主要為了吃飯,新娘子挺丑的,二叔是給朋友面子,瞎湊熱鬧。然而吃席過程中,他看見了一個奇怪的年輕人,獨自坐在院子角落,還穿著一身白,哭哭啼啼的,十分的傷感,跟周遭氣氛很不搭
二叔心琢磨,估摸是前男友吧女朋友跟別人跑了,自己心里不好受,可來婚禮上哭也太沒出息了,好男兒志在四方,何必單戀一枝花
他沒放心上,繼續跟朋友喝酒,反正沒啥事兒,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再走不遲,然而到了夜里,二叔開始發病了,高燒40度,滿嘴說胡話,身子還不停的抽。
主顧伙計把他送到了醫院,打針輸液都不管用,燒就是退不下來,感覺整個人都飄起來了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二叔竟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年輕人,站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仿佛搶走他女朋友的是二叔。
他燒的再迷糊,內心也是明白的,這事兒不簡單,那個年輕人肯定不是啥善茬兒,自從當兵的時候被棺材精騙,掉進墳窟窿里后,二叔就特別容易沾染一些不干凈的東西。
他問主顧,白天婚禮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在院子里哭,主顧伙計說沒有呀,來參加婚禮的都是村子里的熟人,每一個都認識,農村人雖然大方,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放進來蹭飯的,更何況自己家院子,誰進來還不知道
二叔又讓主顧打聽了幾個人,大家都沒看見他所說的那個小伙子,這讓二叔更加的確定,肯定是犯著什么了。翻來覆去的想,自己也沒碰什么禁忌啊,收的東西都是尋常的古董,算不上邪門兒的文物啊
一連燒了三天,一直在掛吊瓶兒,二叔感覺魂兒都被掏空,絕望之際,他拖主顧去找一些懂“歪魔邪道”的人,尋常的法子法根本治不好,這不是一般的發燒。那“白衣小伙子”每時每刻閉上眼就在面前哭,把二叔都快逼瘋了
還別說,主顧干盜墓的這一行,認識的三教九流狐朋狗友真不少,還真給二叔找回一個“先生”來,此人姓胡,據說會什么祝由術,就是得病了不用吃藥,念念咒語就能好的那種。
二叔一見這貨就覺得不靠譜,滿嘴胡說八道,撇天侃地,吹的神乎其神,而且此人絕非善類,相由心生母狗眼,歪下巴,骨瘦如柴,簡直就像廟里的鬼,小眼珠子老鼠般的提溜溜的轉,陰損尖邪,當下就沒什么好印象
他內心很絕望,估摸著這次怕是過不了這個坎兒了。
胡先生告訴二叔,他這是惹上哭喪鬼了,所謂哭喪鬼,和喜喪鬼,是兩種極為兇猛的惡鬼,一個在婚禮上哭,一個在葬禮上笑,這倆種鬼不懼陽光,白天也能出來作妖兒,遇見了它們可以說必死無疑,根本沒救
二叔也沒指望他能想出法子來,苦澀的笑了笑,倒是這騙子說的兩種鬼挺有意思,也算是相當于找到“病根”了吧。
主顧對二叔的病很上心,畢竟這是主要的銷售渠道,央求胡先生無論如何也要救救二叔。
胡先生捏著八字胡,沉吟了許久說,要想救二叔的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有點兒缺德呀,需要有個替死鬼來替二叔擋災,而且費用極高,開口就要三萬塊
那個年月,萬元戶都是極為牛逼的存在,更別說三萬塊但這錢二叔還是出的起的,他似乎是有意跟胡騙子鉚著勁兒,笑道,要是明天早晨太陽出來前,能把病給治好,直接給他5萬,但要是治不好,讓胡騙子給自己磕三個頭
胡先生一聽說5萬塊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一個勁兒的咽吐沫,眼神中還露出了興奮的兇光,他說明天早晨,如果二叔不能像沒事兒人一樣,就把自己眼珠子給摳出來,扔在地上,讓二叔當泡兒踩
當天晚上,二叔的情況開始惡化了,甚至出了尿血的癥狀,醫院治不好,醫生勸他趕緊去省城大醫院吧,這里醫療條件有限,他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腎衰竭。
其實不止腎衰竭,二叔燒的開始咳血了,樣子很像是肺結核,被關在了隔離病房
這個時候,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唯一的念想就是跟胡騙子的賭局,看看這孫子明天一大早,能不能讓自己跟沒事兒人一樣。
想想也是愚蠢,此時此刻估摸那胡騙子早就跑了,二叔覺得自己真是發燒給燒傻了。
然而到了夜里,在他難受吭哧,神志不清的時候,突然看見,漆黑的病房中,那白衣男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真真切切的站在了病床前,抬起手,要往二叔的胸口伸
這次不是冥想,而就是實實在在的存在只是他不再哭了,二叔嚇的心驚肉跳,這家伙怎么進來的想撥弄開他的胳膊,但身子軟的跟棉花一樣,絲毫也動不了
白衣男子的手探伸進二叔的胸口,絲毫感覺也沒有,這家伙真就像一個鬼,他從二叔的胸口中掏出了一顆綠瑩瑩的,像是寶石一樣的東西,臉上立刻露出興奮的光像是撿到什么寶貝一樣,然后手舞足蹈的往病房外跑
他一邊跑一邊叫喚:“俺有錢娶媳婦了,俺有錢娶媳婦了”